入夜。
漆黑如墨的夜空,不见一丝云彩。柳家上下忙碌一片,当家人柳牧的正房妻子怀胎九月,现在正值临盆之际。柳牧焦心等待,可房内却无传出任何动静。
七天前,他的妻子为他生下一个女儿,产婆说她这一胎是双生儿,然而七天七夜后,另一个孪生孩子,却执拗的留在母亲体内,不肯降临人世。
“怎么样?”柳牧抓住一个从产房出来的丫鬟,双目充血,大声喝问。
丫鬟抖抖索索看着他,细声道:“夫人……好像是难产。”
“难产……”柳牧喃喃着,心头一片空茫。
这时,天色陡变,乌黑如墨的夜空,忽然间变得如血殷红,皎洁的月亮上,似乎被蒙上一层轻盈的红纱,显得飘渺诡异。房内,传来产婆的声音:“出来了,就要出来了!夫人,加把劲啊!”
狂风乱舞,电闪雷鸣。
天色变暗的同时,打起了阵阵响雷。柳牧绞紧双手,额际的汗珠,顺着脸廓滴滴淌下。
“好了,好了!终于生出来了!”欢呼的声音,与轰隆的雷声交织在一起。
将母亲折磨了七天的孩子,终于破世而出,而然,众人却未听到如七天前那般响亮振奋的哭声。
“咦?这孩子怎么不哭呢?”产婆小心翼翼抱起婴孩,目光中有着不可思议的惊诧。
一道惊雷闪过,屋内顿时亮如白昼。这一刻,产婆终于看清手中的孩子,鲜亮艳红的头发,赤红如血的眼眸,这诡异的孩子,竟然冲她咯咯一笑。
“啊……”
产婆惊恐的叫声,霎那间响彻柳府。
在门外等候的柳牧大惊,一头冲进产房,眼前的景象,顿时令他神魂剧震。
产婆倒在地上,一双因惊吓而放大的瞳孔,痴痴呆呆,漫无焦距。地上的那名红发婴孩,正用她血色的瞳孔,直直盯着他。
“你们在做什么?快给我看看孩子。”躺在床上的女子,已经疲惫不堪。
“不要,不能要……”柳牧颤抖着抱起那个孩子,眼里倒映的,是漫天漫地的绯红。
“这孩子不能留,她是个妖怪!”柳牧大喊一声,高高举起婴孩。
等待她的,将是粉身碎骨的命运,而幼嫩的笑声却不断回响在整个房间。
“不……”女子尖叫一声,滚下床榻:“那是我的孩子,不管如何,她都是我的孩子!”
柳牧的手顿在半空,屋外雷声轰鸣,风雨大作,柳牧如何也下不去手。可眼前的婴儿,分明就是一个魔鬼,一个妖物!
这样一个妖怪,如何留在身边!
他怔怔看着这个孩子,心中的恐惧,渐渐漫入全身血液。
“来人啊,快来人啊!”柳牧突然抱着婴孩冲出房间,电闪雷鸣的雨夜,似乎只看得见血红。
“把她带走,放在哪里都可以,只要带的远远的,远远的……”将孩子交给护卫,柳牧匆匆离开。
狂风,似乎更加肆虐,雷声隆隆,仿若猛兽的嚎叫,一道迅疾的闪电,将天边的红霞劈为两半。
夜,恢复宁静。
雪花幽然而落,漫天漫地的雪白,将整个山谷染成一片白色的天地。
谷中的一间草屋前,坐着正在对弈的二人。
女子手执黑子,正对着棋盘犹豫不决。忽而,她轻然一笑,霎那之间,如夺目骄阳,妖娆明媚,那绝美的容颜,也在一瞬间散发一种奇特的魅惑,配着她那调皮的模样,却极是融合,没有一丝异样。
在她对面,坐着一名白衣银发的男子,男子微笑不语,洋溢着温柔的绝美眼眸,正爱怜而宠溺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夜儿,下棋最重要的是心静,你在想什么呢?”男子柔声问道。
自己的心事全被师父看穿,姬雪夜有些微微的不甘:“徒儿是在想,为什么师父的棋艺总是那么精湛,无论徒儿如何努力,总不及师父之万分?”
姬觞摇摇头,轻叹一声:“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如若你一心只为此棋,却是未必会输。”
雪夜咬唇不语,半晌,突然道:“师父总和徒儿讲大道理,这些听着受用,实际上未必就是真理。”
姬觞收了棋盘,反问道:“那你说说,为何不是真理?”
雪夜凝视面前的男子,似乎有话说不出口,姬觞看出她的忧郁,似鼓励般点点头,示意她但说无妨。
得到师父的首肯,雪夜抿一抿唇角,终于开口:“那我的家人呢?师父说过,骨肉至亲,不可舍之,那他们为何又舍了我,将我抛弃?”
这是她心里长久以来的疑问,她的父母为何要将她抛弃,作为一个孤女,虽然享受着无忧的生活,但被亲人的遗弃的伤痛,却总是不可弥补的。
这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已明白的现实,自己和他人不同,她没有爹,也没有娘。
为什么,为什么要将她遗弃?
“夜儿,这世上有很多事是没有原因的,一味的强求,只会使自己不开心,天下之大,没有他们,你一样可以活得快乐,既然如此,又为何执着于原因呢?”姬觞淡淡说道,轻柔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眼前的女子。
雪夜苦笑着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远方:“师父,也许您说得对,我真的不应该执着,可我却不甘心,我好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将我抛弃,血浓于水的亲情,竟然这般脆弱。”
姬觞起身走至她身边,修长的手指轻抚她柔亮漆黑的发丝,眼中的神色,渐渐变得迷离:“执着是件好事,却又不是件好事,相信师父,从此,将这个问题深埋于心,只有这样,你才会永远不受伤害。”
“师父,我已经不在乎了,他们不要我,我还有师父,还有很多疼爱的夜儿的人,我真的不难过。”雪夜抬头,蒙着雾气的眼眸,闪着动人的光泽。
“这样就好。”姬觞淡淡笑着,迷离的神色,也逐渐逝去。
雪夜定定看着自己的师父,总觉得在他的身上,有种神秘的气息。这个如玉如雪的男子,清冷,淡定,平和,他一直都那么优雅,那么冷静,像是脱尘出俗的谪仙,他很美,却并非女子的柔美,他那种令人不敢逼视的绝美气质,她永远也形容不了,就像蓝天究竟有多宽广,大海究竟有多深遂,穷尽一生,也不会有人知道。
“师父……”她低低说着:“真希望这一切永远都不会改变。”
姬觞依旧温润而笑,那美丽的眼眸,反射着明亮的雪光。
“夜儿,夜儿!”
远远地,传来男子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