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苦笑了下,“我自幼出身贫寒,并非是官宦或书香门第,当时家里全部支撑只靠我一人,本是想要叫我入宫为太监,但我不肯,遂,跟随着一位女子学了这一门的手艺,想要做个男宠,谁知,天公作美,三年前,竟是遇到了微服私访的辅政大臣,得到了他的指点,考取功名,才有了今时今日!想来,我亦是辜负于他了……”
“那吕大人,依您看,若皇家男子,会弹琴谱曲,有何用意?”我试图想要解释心中疑问。
他怔楞了下,“平大夫在开我的玩笑吧!谁人不知,一旦这男子沾染了琴技,注定是个卑贱身子了,实不相瞒,我曾经是当过定州太守大公子的男宠,现下为官后,虽是表面受到了尊重,然私底下,却是人人指责暗骂不矣。”
“若是这男子不弹琴了呢?那不是根本不会显露?”
吕大人笑了笑,“平大夫不知,若男子真是学了这琴技,天生骨子里就不一般了,即使表面看不出来,了解其心后,亦是能知晓,会多愁善感,更是会比常人多一倍的用情!皇家之人实是不能碰之啊。若真有了动情之人,岂不是暴露了自己的短处,让人抓住了把柄,成了受牵制的羔羊。哎,终究是低贱啊……”又是瞟了一眼,“且你可以摸其手心,一般是不同之感!不知……平大夫为何对这个,如此感兴趣,莫非?”
“不是!”我赶忙解释,“吕大人多虑了,既是皇上让我来劝降,且和这弹琴有关,所以我才多想了想。随口一问而已。”
“既是如此,不管怎样,我还是劝平大夫不要碰之,这琴太能暴露一个人的内心了!”
“多谢吕大人的良言相告,平某会记得的!”调转身子,“若是如此,吕大人还是早早收拾一下,明日一早,我就禀告皇上,说你诚心归附,甘心为我帝都效劳!”
“烦劳平大夫了!”他跪倒在地,脸上闪着感激之情,“现下我这身子也是脏,不敢太过于靠近您,待我回去,好好的泡澡,换身衣服,必定要登门拜访叩谢!”
“不必,实是不必!我不过也是奉旨办事!”
“可您说的话就是不一样,心思细腻,观察细微,能窥探到我的内心,一语中的,莫怪皇上会封你为‘心理大夫’了!”他说得甚是真诚。
我浅笑了下,“吕大人言重了!”转身,“看天色已晚,平某就不便打扰了,吕大人也要好生休养。估计您的妻儿都甚是激动了吧!”
一说到此,他更是激动,连忙叩首,“今日我吕广的命是平大夫所救,往后,我甘心情愿惟平大夫马首是瞻!只要您有所求,吕某必为其办到!”待我身影慢慢的消失在了天牢,这才起身,回坐到了稻草之上,脸上依然闪着兴奋。
“平大夫,外面下雨了!”狱卒头头儿尾随我走了出来,“要不,您再等等?”
我瞟了眼天空,真是天公不作美啊,看我做了好事儿,不想着去答谢于我,偏偏要将我困于此,还刮着小风,真是冷啊。
“这应是入春的雨了吧?”我问道。
“应是的!”狱卒毕恭毕敬。
就在两人刚刚沉默了片刻,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的声音,渐渐的在黑暗与雨帘中,现出了一辆黄色的车辇,金碧辉煌得有些个扎眼。
狱卒将头探出,眯眼透过雨水张望着,“今儿个可巧了,八皇子竟是也来了!”说着,赶忙趋身向下跨去,冒雨跪倒在地,叩首,“奴才不知八皇子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责怪!”身子竟是颤抖着,不知是雨水太过清凉,抑或是八皇子来的气势太过宏大。
要说这八皇子也不知刮得哪门子风,大下雨天儿的竟是也来了天牢,若是单坐着马车还好,偏偏周身还跟着如此多的官兵,一个个手里拿着大刀,面如死灰,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些根本是他精心培养的死士,只是……为何要有如此大的阵势?随着马车行近,一些个官兵左右开立,分站两排,还有一些个官兵绕过狱卒头头儿,直接将天牢包围。
马车在离我不到一米距离处停了下来,马匹的‘嘶嘶’声,显示着它的不耐。
我拱手拜了拜,“八皇子若是要来看我的失败,那可着实有些个遗憾了!”闪了闪身子,正好房檐处的水滴落到我的身上,我赶忙向后跳了跳。
“上来!”车内的八皇子发出了一道犹如命令的话语。
我撇了撇嘴,“无需劳烦了,平某现下身子太过潮湿,只怕会脏了八皇子高贵的车子!”
“……上来!”隔了一会儿子,这次语调变得柔和了许多,倒是带着几分的无奈。
狱卒头头儿在远处稍稍抬起了头,表情闪着疑惑,何时八皇子有了这样好说话的时候?难不成今日天下雨,就连八皇子都跟着不对劲儿了吗?
我迟疑了下,看他一副‘不等我上,誓不离开’的驾驶,只得爬了上去。谁知,脚才一踩上,顿时一个个带着水印混合着污泥的印记落了下来,在干净的马车内显得有些突兀。“呃……我看,还是就坐在靠外面吧!”
坐在车内最里面榻上的八皇子身着着一身的黄色锦衣,高贵典雅的气质,与这辆纯金打造的马车相得益彰,他瞟了我一眼,放下了手中的书籍,从身侧拿起了一条羊绒毯,扔给了我,“将靴子脱了,脚面擦擦坐上来!”霸气的语气中充满着少许的关切。
我拿起那柔软的毯子,摸了摸,应是价值不菲吧,若是要我拿来擦脚,岂不是太浪费了?如此洁癖的他,还怎个用?犹豫了下,算了,不管他,既是如此说了,难道我还怕什么,反正拥有家财万贯的他,断然不会在乎这一点点的东西。
当即脱了靴子,扔到了车帘外,用手一摸,这白色的袜子亦是不太舒适,索性一齐脱掉,顺手拿起了羊绒毯就擦着湿淋淋的脚面,车内还依然烧着炉子,暖洋洋的,我直接向里面偎去,烘烤着自己全身潮湿的衣衫,脊背离八皇子仅有一尺的距离。
“八皇子怎会来这里?”我禁不住问道,用手掀了掀窗帘,瞟了眼那逐渐缩小的天牢,外面的士兵依然守卫在旁,好像一堵城墙,死死的围住,“这些人是干嘛的?”疑惑不解。
“凡儿当听过‘百密无一漏,然终有一疏!’”他抽出我怀中的羊绒毯,打开,直接向我的头发上压去,“你想到了朝外的布局,想到了朝内的用人,但为何没有想到中间的奸人?”
我的心猛地一惊,扭头看向他,“你说得可是‘卧底’?”
他浅笑了下,用手轻巧的拨开我的头发,顿时散泻下来,他隔着羊绒毯为我擦拭着头发,“凡儿还是太过于掉以轻心了,你以为这朝野之上,成就一个人就这样简单?”他摇了摇头,“哪一个不是依附着势力,像你如此势单力薄,即使有个好计谋,怕也会背后有人使坏,看不得你好的!”
“可……难道他们不怕帝都陷于水深火热?”
八皇子摸了摸我的发丝,稍稍干燥了许多,将羊绒毯拿了下来,叠好,倾身压了过来,盖在我的裸露的脚面上,眼神不自主的多是瞟了两眼,怕是觉得太过于娇嫩白皙,我顺势赶忙将腿缩回,盘腿而坐,羊绒毯压在怀中,甚是暖和。他牵动了下嘴角,狭长的双眸微弯,“你以为所有人都会这样的识大体吗?帝都现下用的大臣不过是一群庸人,哪里懂得朝政,乱说一气,有热闹喜欢凑,有话题了喜欢掺一脚,遇见事情,能躲则躲,遇见强人,能避则避,遇见弱人,能欺则欺!”
我一听,竟是禁不住笑了出来,“这样的话出于一位皇子口中,甚是新奇,尤其还是您……八皇子!”我收敛了笑容,“你是怕会有小人暗算,今夜将吕广杀之?”戳穿了重点,看他但笑不语,我又是问道,“为何要如此帮我?之前不是讲好了,要就此划清界限,我会证明给你看,有这个实力一定能与你相匹敌!”
他俯视着我的面庞,伸出修长的手指试图要滑过我的脸颊,我稍稍侧了侧头,顿时他的手腾空,甚是尴尬,但他不怒,反而笑开,“本皇子不要轻而易举得来的‘成功’,你的势力还是太单薄了,今日上朝,你没有看到那些大臣们要将你杀之的眼神吗?你如此的受皇上重用,惹了一片的妒意。这样长久下来,没有半年,无需本皇子动手,恐怕你就会认输,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会呜呼!”
我的脸色登时变得惨白,的确是我疏忽了,自己太过崭露头角,无非就是将自己送上断头台,这终日踩在云端之上,只怕很快就会狠狠的摔下,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