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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s2

走了多时,才到草庙村。

这处,确实荒僻。人烟罕至。看秀云脸上惊诧的表情,连身在长安多年的她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处贫困区,可见此处早已被世人遗忘,却是这些孩童的乐园,凄凄惨惨戚戚。

凌乱的稻草,破损的灯笼,在风中被吹散。我不禁想起那首杜甫所写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布衾多年冷似铁,骄儿恶卧蹋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此情此景,我才深刻的体会到当年他的落魄以及那颗为国为民的心。

穿着破旧衣服的小孩子聚成一群,凌乱的发裹着疲倦的脸,蜡黄的肤色显得他们的营养不良,当他们见到叶云庭归来,脸上皆露出会心的笑。但见到我和秀云时,却一脸鄙夷之色,厌恶之情现于脸上。

骤然,让我想到,这便是封建社会平民与贵族之间的矛盾,在这个世界没有平等,只有强权和霸权。自由,和平,不仅仅是梦想,还带着点奢望。

叶云**前拿出还留有余温的馒头。高兴的道:“我们今天有东西吃了。”

众小孩顿时一拥而上,争抢着馒头,但每个人却很自觉的只拿一个。

我观之,只有一个年纪颇长的女孩,冷冷得看着叶云庭,大声斥道:“都不许吃,云庭,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许去偷东西吗?”

云庭对她似乎有点害怕,诺诺道:“这个...这个不是我偷的,是云哥哥送给我的。”

其余的小孩听闻此话,皆惊讶的看着我。

女孩亦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向她点点头,温和道:“这些确实是我送给云庭的。”

云庭在旁抢着话道:“仪和姐姐,云哥哥是个好人。”

在这个为世人所弃的世界,每个人都艰难的在生活中煎熬。他们的心早已冷淡。或许,只有对自己周围的朋友才会露出会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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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远处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仪和,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你怎么能拒人千里之外呢?”

施施然走来一妙龄女子,亭亭而立,静姝其外,柔绵其内。肌肤若水,吹弹可破。玉手纤纤,五指葱葱。

众孩均快跑围绕在女子周围,亲腻的喊着“碧瑶姐姐,碧瑶姐姐。”

秀云低头在我耳边轻声道:“她乃长安第一教坊的头牌。”脸上带着一脸鄙夷之色。

我不解得看着秀云,问道:“教坊是什么地方?”

秀云不屑道:“就是供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

我恍然大悟。

看着近在眼前的女子,微笑的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忧伤。

我友善一笑,伸出了左手。

她不明其意,站在那不知所措。

我拂过她的袖子,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

秀云在我身后大喊道:“四公子,你做什么?”

碧瑶脸色一红,闻言,又尴尬无比。想要抽回手,却被我紧紧的抓住。

我大方一笑道:“这可是一种礼仪,代表朋友的意思哦。”

碧瑶脸色更红,低低的头不语。

突然我的手被狠狠的拍向一旁,红了一片,我怒望而去,却是仪和。仪和亦怒怒的瞪着我。

小小的身躯挡在碧瑶身前,大声道:“你个狂妄之徒,休想亵渎碧瑶姐姐,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我惊诧,顿时苦笑不得。一时间到忘了自己现在乃是男儿装。更可况是再一千年多年前的唐朝。

碧瑶揉了揉仪和的头发,向我苦笑。轻声道:“四公子没有恶意的。”

仪和急道:“碧瑶姐姐,你怎么和云庭一样,都被他的假面所蒙蔽。刚才他那么轻薄你。”

碧瑶蹲下身,摸了摸仪和的脸蛋道:“刚才那个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可以原谅这位公子吗?”此刻我竟在碧瑶的脸上见到一丝红晕。

仪和气愤的看了我一眼,又复望了碧瑶一眼,还是点了点头。

这一日,我在仪和监视的眼神中煎熬的度过了一个下午。一点逾越之举皆不敢出。怕在家中都未必有此紧张不安。

直到临走之际,仪和还不忘在碧瑶耳边细细碎碎的说着些什么。

我淡淡一笑,小孩子的心性永远是最童真的,喜欢谁就是谁,讨厌谁就是谁,没有一丝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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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我和碧瑶谈笑风生。诉说着心中的点点滴滴。竟有了种他乡遇知音之感。碧瑶并非长安人士,自幼和草庙村的孩子一样,孤苦伶仃,无家可归。后被人卖去教坊,数十年的忍辱负重才换来了今朝的辉煌。我亦是穿越而来,以前没有一个温馨的家,现在虽有一个家,但却依然没有感受到几分归家的欣慰。

直至临别之际,我看到碧瑶眼中那依依不舍的情意,我知道她是视我为知己了。她的心肠很善,自己的收入要养活那么多孩童,实是不易。

夜中,幽明的烛火映红了我半边脸。窗外的虫鸣声却一扰清静。一股落寞的冲动油然而生。孤独包围在我身边。我感觉很冷。

秀云轻轻为我披上一件外衣,关切道:“天晚了,小姐还是早点歇息吧。”

我回头笑着点了下头。

次日我早早梳洗好,向母亲去请安了。秀云说我若是打扮下定是美人,可我却讨厌那些胭脂俗粉,清水出芙蓉,自然才好。

母亲的房间溢满了檀香。‘咚、咚、咚’的木鱼声更是给人一种安详肃穆的感觉。

我道了个万福。在母亲的几声叮咛嘱咐后,便缓缓退身出门。

末了,我似自言了句:我昨天交了个朋友。

隔了良久,才听母亲轻轻‘哦’了声,在这一刹那,我似乎感觉整个世界都与她隔绝,她独身其内,波澜不惊。我轻轻的关上了木门。

父亲忙于军务,多不在府内。而其正妻早亡,遂向母亲问安后,我便与秀云回了自己的闺阁。

闲来无事,便拿起毛笔练起了字,修身养性,陶冶情操。

秀云却是为此大惊,原来我从小便讨厌练字看书,只对兵法有些兴趣。如今,却截然不同。这失忆之后,吃了几副药,却全无效果。我暗自苦恼发,我心中秘密,无人能说,每天喝着那苦涩的汤药,亦是折磨。

秀云为我研磨好墨,认真的看我写着字。但见我字迹歪歪扭扭,犹如蚯蚓一般,噗嗤一笑。我却不管,仍自耐着性子慢慢的写着。

直至母亲前来与我共膳,我才发现已时至中午。

饭桌上,冷冷清清。我只顾自的咀嚼着口中的饭粒,心内紧张不安。一个不慎,竟被噎住,顿时剧烈的咳嗽起来。母亲赶紧吩咐下去,拿了杯水给我。一手在我背上轻轻揉搓着。

我复咳了几下,咕噜咕噜的灌下几大口茶水,才缓过气来。

母亲收回了她的手,轻柔道:“以后吃饭别那么急。”说完捧起碗慢慢的吃着,再不在看我。

我不敢正视她,只是低头撇了她一眼。

这一顿饭,在尴尬的气氛中,我的身心备受煎熬。待下人撤走桌席,母亲再度回到她的斋房。我才常常的舒出一口气。呈个大字型懒懒的半仰在榻上。

不时,见秀云从外端来一盘水果。

我随手拿起一片橘子放入口中,津津有味的吃着。还大赞秀云懂事。

秀云却咯咯一笑道:“橘在淮南则为橘,橘在淮北则为枳,这些可不是秀云的功劳,夫人知小姐爱吃,特意命人不远千里捎来的。”

我惊疑的看了她一眼。

秀云低声道:“其实夫人还是很关心小姐的,自小姐病倒之后,我见夫人日日为您祈祷佛祖,夜夜以泪洗面。”

我的心一阵颤动。她在以自己的方式默默的关怀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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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瑶来了信,欲邀我再度前去探望云庭他们。我很是欢喜,便兴奋的回信约在明日清晨出发,我知秀云必会阻挠,便瞒了她去。只说明日有事,要外出一趟。让她好生在家呆着。她虽有疑,却奈何不得我的软磨硬泡。我视她如姐妹,只是我们的思想有很大的差距。

我漫步走出长安城,喧嚣的气氛渐渐离去。远处,碧瑶静立林前,白衣袂袂,乌黑的长发随风而起,宛然一笑。

我亦朝着她甜甜一笑,并立与她而行。

这次,碧瑶为草庙村的孩童带了许多蔬菜和粮食,直乐得他们合不拢嘴。

云庭蹦跳到我面前,摊开小手,眼中带着期待道:“云哥哥,你给云庭带什么来了吗?”

不远处,仪和微怒道:“云庭,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淡淡一笑,柔顺着摸了摸云庭的头,从身后掏出几本书籍出来。

碧瑶投来一迷惑的眼神。

云庭亦不知所以的接过来,翻阅了几页,嘟着嘴对我道:“云哥哥,上面好多我都看不懂。”

我意味深长的道:“云庭,你是男子汉,男子汉就要顶天立地,就要保护你所爱的人。这些都是耕种的方法,书中都有详细记载,你要尽快的学会它,若有什么不懂,就问我或者碧瑶姐姐,到明年春天,你便可以自己耕种,自食其力,丰衣足食。和你的小伙伴再也不用看他人的脸色,不用在忍饥挨冻。”

云庭的脸亦便的严肃起来,坚定的点了点他的小头。

碧瑶笑意盎然的看向我,带着赞叹和钦佩的眼神。

我脸一红,喃喃道:“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碧瑶感叹道:“还是武云你想的周到,看的长远。”她的神色很是落寞,复又看了次这些玩闹的孩童,或许他们是幸运的,至少不用向自己一样,流落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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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步亦趋,秋叶飘零,洒在我和碧瑶的脚尖,随之翻滚,再被吹散。

这一路,碧瑶都很沉默,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她似乎很是犹豫,十指紧紧的交错在一起,眉头有些紧蹙。

碧瑶突然停下了脚步,我转过身来,望着她。她亦静静的望着我。四目相对,我有些窘迫。只是瞬间,碧瑶抿着的嘴渐渐松开,眼中似乎有了几滴晶莹,轻启朱唇道:“云公子,你会看不起碧瑶吗?”

我一时木楞,不知她话语中所含的意思,细细回味,必知她定是为了她那敏感的身份而自卑。碧瑶轻道:“碧瑶身处红楼,而云公子却是达官贵人。和碧瑶做朋友,云公子不怕羞耻吗?”说到最后,话语已是低了几分,若非我耳朵灵敏,已是难以听闻了。望着碧瑶担忧的神色,她得泪珠溢眶而出。我走上前,轻轻把她揽入怀中,碧瑶伏在我的肩膀上嘤嘤而泣。我正色道:“在我眼中,没有身份高低贵贱之分。况多少达官贵人为了博你一笑而掷千金,我可没那么多钱。”

碧瑶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我,眼中晶莹的泪水闪闪发亮。高兴道:“真的吗?”

我微微的点了点头。

碧瑶莞尔道:“云公子若要博我一笑,只需掷一个铜板即可了。”说完发现还在我的怀中,讪讪的退后几步,脸上升起一片红晕,羞涩之极。

我看的呆了,天下竟有此美人,和她一比,我便显得青涩很多。

回到长安,我遵守约定花了一个铜板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红润欲滴的嘴唇粘上甜甜的糖,更显红润。碧瑶亦笑的很是开心,心中再无拘束。牵绊已久的枷锁在这一刻无声的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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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已是渐渐进入冬季,我这些时光常常流连于京城第一教坊--舞轩阁。家中的人尽皆瞒过,连秀云亦是不知。只是好奇之下,秀云常常问我外出都在做些什么,我便以各种理由搪塞了过去。

唐代虽非军事强国,但在经济、文化各领域都是名至实归。繁华开放程度非一般朝代所能相比。一个小小的舞轩阁竟也是诗文成风,各文人雅士尽在此豪情放纵。我把玩着手中精致的酒杯,与碧瑶闲聊:“你说今日他们会以何题作文,”碧瑶浅浅一笑,轻轻的摇了下头。自那次碧瑶真情流露之后,不知为何,如今却变得更是矜持,在我面前,举止端庄,从未逾越行为。不过多时,一小童举着一娟帕而来,上面写道‘吾等今日以雪为题,望出色者得与碧瑶姑娘青睐。’古往今来,这颂雪者不计其数,若如此简单,信手捏来就是,难就难在创新,要做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风范便是难于上青天了。

我与碧瑶缓步下楼,众人皆是一筹莫展之容。见碧瑶下来,眼中皆是一喜,但随即黯然,文采不济,岂能得美人一笑。就在此时,一个尖锐的声音钻入我的耳朵:“今日碧瑶姑娘怎么又陪武家的四公子啊,莫不是看不起我等。”我放眼望去,竟是太宗的第六子李愔带头起得事。那人我却是最看不惯,平时骄横无法,欺诈百姓钱财,自己却挥霍一度。

李愔在京中颇有势力,在这舞轩阁亦是常客了。碧瑶见此,上前一步笑道:“李公子说的是什么话,我风尘中一小女子,只是想认识些文人雅士,若今日谁能做出上等的文章,小女子定当相陪。”说完这些,碧瑶有些期待的看着我。李愔亦不再说些什么,只是怒视着我。我却是处在这尴尬之中,本不想惹下是非,是非却自动找上我来。我清了清嗓音,正色道:“天地一笼统,井上黑窟窿,白狗身上肿,黄狗身上白。”

众人哗然,皆是大笑。李愔讥讽道:“这算什么破诗。”我淡淡一笑,不予理会。此时间,惟有一男子突然叫了一声‘好’字。放眼望去,风流倜傥,不拘一格,端的亦文人风范。李愔见他,笑道:“十弟,你这未免有点哗众取宠了,我怎么看不出这诗好在哪里?”李慎向李愔拘了个礼道:“请三哥和在座各位再好好品味一下这诗。”待众人再低低念了一遍后,李慎侃侃道:“雪景,古人长吟,虽有所迥异,但却跳不出那方圆之框,如今武公子的一番论调,将整个大雪的妙趣尽收其中,自成一格,怎能不念个‘好’字。”

我滴溜溜的眼睛直盯着他的脸,想不到唐唐的纪王亦识得我。当世与越王李贞号称‘纪越’的他,文学才华之高,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如此一解,众人细细品味,亦觉得确实另有一番韵味。我正欲向李慎感谢几句替自己解围,他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后笑盈盈道:“不过这诗虽好,却只是小儿打油之诗,街头取闹而已,难登大雅之堂。不知武公子还有没有更为惊人之作。”

看着他那奸笑的脸,我突然觉得他可恶无比,这分明是把我赞道最好,再给我出了一道最难的题目。若我答不上来,可就留下笑柄了。我都能想到日后众人会用鄙夷的眼光目视着我的背影指指点点,窃声道:他就会做做打油诗罢了;他啊,想博美人一笑,却自取其辱。我缓步走到李慎的身前,乘与他身形交错之际,用力的在他的脚上狠狠一踩。在他还未弯腰苦痛之际,我朗声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时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念到此处,我却戛然而止。整个大厅鸦雀无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惊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想不到毛爷爷的诗具有如此大的杀伤力。过了良久,众人才缓过神来,却未有人叫好,但我从他们的神色上皆看出了自愧不如四个字。

李慎似乎连脚痛都忘记了,痴痴道:“你这词实在过嘉,不过数步之间,竟如流水般诵吟而来,比当年的曹植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好像还未作完,不知这是为何?”后面我并非不想念,只是跨越时代的间隙,让我无可奈何。我灵机一动道:“后面的词句,就让在座的各位去想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至此,众人才一道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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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李慎邀请我和碧瑶与他同坐,我却之不恭。席间,只有四人,我、碧瑶、李慎以及李愔。我与李慎交流着心得,我知之甚少,只能天南地北的胡吹,想不到李慎却对我更加肃然起劲,大赞我知识渊博,上通天文下通地理,令我哭笑不得。而一旁的李愔,双眼时不时的瞄向碧瑶挺拔的胸部,手还不自觉的摸向碧瑶的腰间,想将她揽入怀中,若非碧瑶似意无意间的躲闪,怕已被李愔轻薄了,同样生为皇子,怎么差距竟如此之大。我一把拍掉李愔再度伸过去的手,不禁冷笑道:“才疏学浅,不知自省,终难成大器。”

李愔见我说他,勃然大怒,欲站起身来,指责于我,却被李慎拦下。我斜眼瞟了眼他:“张狂无忌,更不成体统。”此时李愔的脸色已是通红,只是碍于众人的脸面发怒不得,甩袖重步而去。

李慎遗憾的摇了摇头,盯着我道:“你何必如此羞辱他呢?”

我不屑道:“因为他想羞辱碧瑶。人必先自辱之而后人辱之。”

我再道:“看上去你们兄弟间的关系亦不十分亲密啊。”

李慎尴尬的笑道:“一言难尽。”

李慎看了我一眼,再看了碧瑶一眼,叹道:“才子配佳人,亦算得上一桩美事了。”

酒过三巡后,我们便分道扬镳。临别之际,李慎让我不用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在长安中,李愔折不起多大的风浪。不过看到我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便讪讪的笑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