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不过是你的狡辩而已……”水晶的脸色也变得苍白非常,“你是痴迷李广寒,所以为他说话!我记得那个仇恨,水大哥因为他而被弄得死不死活不活……所以,只要是能让李广寒焦头烂额的事情,我都非做不可!”
“你说什么?”沉鱼尖声叫了起来,紧紧抓住了水晶的手腕。
水晶一怔,说道:“我说,只要能让李广寒焦头烂额的事情,我都非做不可!门主或者不喜欢,可以用门规来处置我!”
“不是,是前面一句话——”沉鱼的呼吸异常急促,“你说的,水师兄——没有死?”
水晶怔了一怔,片刻之后才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水门主的事情?门主是听错了吧?”
沉鱼愣神了片刻,说道:“你说,水师兄被他弄得死不死活不活……”
水晶躬身,说道:“水晶失言,对水门主不敬,请门主治罪。”
当头一盆冷水泼下,沉鱼顿时意兴阑珊。沉默了片刻后才说道:“我的计划,就是告诉你也无妨。要统一天下,必定要掀起连年战争。中原战争,要预防匈奴趁火打劫。如果因为中原连年混战而使匈奴坐收渔翁之利,那我们都是天下的罪人。所以不管怎样,我都必须先将匈奴打疼打怕,让他们从此不敢南下牧马。而要将匈奴打疼打怕,李广寒是唯一的人选。所以,我不管你有多少小算盘,不管你有多少想为师兄复仇,在将匈奴问题解决之前,我绝对不许你在对李广寒动什么脑筋。否则,天机门的门规不是吃素的。”
水晶听沉鱼言语狠毒,言辞也不由冰冷:“属下从命——不过属下却想斗胆问上一句,门主准备什么时候对水门主复仇?我还记得,当日水门主落入李广寒网中,与门主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门主不会将这个都忘记了吧?”
一把刀子慢慢的割了下来,沉鱼的心被慢慢割裂:“在你眼中,我就是如此不济的人?”她有些软弱得问,心中疼痛的原因,却与问的话不很相干。脑子中掠过一个俊挺的身影——那个人,我已经忘记很久了……与李广寒同行的这几天里,居然一次也没有想起过……
水晶收回了刀锋一般的目光,眼神里竟然有了一丝怜悯之意。幽幽说道:“门主自然不是无用之人,否则水门主也不会在临危之际将全门相托,更将天下重任交给门主。只是门主到底年轻,不知道天下险恶——或者不知道,天下至亲至疏的就是夫妻。李广寒近日对门主颇显情意,只怕门主被他蒙蔽。要知道,李广寒不是一般的男人,近日却频频在门主面前失态,这事情实在匪夷所思。若不是为门主迷恋,那就是另有所图。”
沉鱼转过脸去,冷声说道:“谁好谁坏,孰真孰假,我不是小孩,自会判断。你若无事,还是回京师去吧……”眼睛望着山谷外面,淡淡说道:“象林郡的事情,我会处理好。你说的在象林郡安排人手的事情,我也可以设法安置。多的不敢说,十来个人,想必也还安排得下。”
水晶凝视了沉鱼片刻,才说道:“今日之事,是我不对。门主既然有了计较,这等僭越的事情,我是再也不会做了。等门主为水门主复仇之日,我自会自刎向门主谢罪,以正门规。”淡淡说完,躬身行礼,转身绕过山石,竟不再回头。
望着水晶远去的背影,沉鱼只知道自己的头脑一片空白。
水晶的话狠绝,但是也不是没有道理。沉鱼知道李广寒的所有故事,自然知道,李广寒不是那样容易沉迷于男女之情的人。虽然,自己对他,有些不同寻常。
本来也曾以为,自己那样对他,他这样对自己,虽然有些过了,但也算是人情之常。
但是,水晶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戳破了自己所有的幻想。
按照李广寒的本性,即便是有十二分的真情,也要小心翼翼的遮掩,免得被人看破被人利用。但是李广寒却是这般的不加遮掩——事情反常必为妖。
这样的好——莫非只是为了让我死心塌地么?
沉鱼心颤颤的,在风中无力的呻吟。
不管怎样,我都不能沉迷了——沉鱼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它出血。
我不能忘记师兄的仇恨,所以我绝对不能选择李广寒。
我能站在李广寒的身边,帮他痛击匈奴;但是绝对不能站在李广寒身边一辈子。
李广寒不是我的良人,也不能成为我辅佐一辈子的帝皇——
或者,我应该去看看那个已经被于啸天紧闭起来的太子殿下,他曾经是那么聪明的人。
沉鱼颤颤的想着,走出了山谷。
外面的士兵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们都不知道,山谷中片刻的谈话,很可能影响他们君王的一生。
他们的安妃娘娘,进山谷的时候是一腔怒意,出山谷的时候却是一心冰凉。
虽然安妃娘娘脸上的神色淡淡的,并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
当然,很久以后,沉鱼回想起今天,也曾悠悠叹息:那时我错了。
然而,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当生命中纠结了太多的权力欲望的时候,生活就会失去了它的本真。即便用最本真的面孔来生活,也没有人会相信。
沉鱼以为解决象林郡是很简单的事情。从战局上分析确实是如此。但是真正处理起来,却是一连纠结了三个月,直到夏天的荷花在象林郡侯府的荷花池中绽出笑靥。
象林郡的萧家势力已经全部肃清。萧潜自杀,萧潜的两个儿子没于战阵之中。萧家的一群子侄,除了萧楚之一个妾室生的儿子不知下落之外,其他的,都做了皇帝的俘虏。
虽然熟知战事,而且也曾在战事上展露绝高的才华。但是李广寒不问,沉鱼绝对不主动参与。在李广寒粗疏的地方,她也会不动声色提醒,但是却始终不曾真正参与进去。
然而李广寒到底不是一般的庸主。只要有疑难,或者有重要决策,他都会亲自询问沉鱼的意见。军务倥偬,只要是见面,必定有要事相询。
只要李广寒开口,沉鱼也不矫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真正站在李广寒立场上帮李广寒考虑。
李广寒与沉鱼的关系,就仅止于此。
泡在温泉里,悠悠想着心事,也不知是喜是悲。
在别人眼里,安妃娘娘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但是沉鱼自己却知道,自己与李广寒之间,已经隔出了一条楚河汉界。李广寒对自己依然和颜悦色,偶尔目光里也有几分淡淡的欣赏,但是,那只是欣赏而已。眼睛里,更多的是疏离——疏离。
李广寒再也不曾向沉鱼索取什么,哪怕是浅浅的额头一个亲吻。他不再对沉鱼粗暴,眼睛中甚至也没有以前经常出现的冷厉的暴怒。
两人的关系,仅仅止于君臣关系——沉鱼最想要的关系。非常和谐的君臣关系。
不叩问自己的内心,沉鱼会以为,自己与李广寒相处得很和谐。
研墨打断了沉鱼的沉思,走过来道:“时间到了,应该起来了。”
沉鱼哦了一声,站了起来,裤脚都湿了,她走向岸边的临时搭建的一个草棚。
沉鱼受伤的腿脚一直没有好利索,下雨天就隐隐作痛。李广寒找来了名医,给沉鱼用了几天药,已经好多了。又说附近的温泉对沉鱼的腿脚有好处,李广寒就派人备了马车,叫沉鱼每天去泡两个时辰。不过这处温泉距离象林虽然不远,萧潜却未曾建设,就处在山野之间。好在李广寒一个命令下去,山野之间也没有闲杂人等敢于靠近。再加上附近道路上都有侍卫在守着,闲杂人等即使想要靠近也难。
现在虽然是夏天,但是温泉冲下一个瀑布,到达第三个水池的时候,温度却不太高了,也可以沐浴。不过露天沐浴,沉鱼却没有这个胆子,每天只坐在岸边,将两条腿伸进水里,如此而已。
还没有走上进草棚,却看见树木后面走出一个人来,说道:“水温果然不太高么?”正是李广寒。
研墨一怔,李广寒看着沉鱼。两条湿淋淋的裤腿勾勒出无比美妙的小腿曲线。本应该尴尬的,但是后者始终保持着恬恬淡淡的微笑。躬身,向自己行礼:“皇上。”
突然之间,李广寒心中不由掠过一丝失望。到底为什么失望,李广寒不知道。
李广寒知道,沉鱼对自己的事情,是非常尽心。虽然不曾亲自上阵,但是幕后谋划,呕心沥血,岂能计算?
每次找沉鱼商量,沉鱼总能给自己满意答案——这一事实的背后,就是沉鱼的忠诚。
然而……沉鱼,与自己越来越远的沉鱼。
李广寒知道,沉鱼与萧楚越之间,定然有些故事。否则,那天,沉鱼也不会失态如此。沉鱼——向来是云淡风轻的,即使在性命攸关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