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寒冷冷说道:“你后悔,我还更后悔呢。之所以救你,不过是男人的心思作祟罢了。我不肯看着一个女人为救自己而死……如若早就知道要赔上自己性命,就不干了。”
沉鱼扑哧一笑。片刻之后才说道:“皇上,你发觉了吗,你和我,其实是很相近的一类人。”
李广寒道:“相近?”
沉鱼道:“你和我都是不肯服输的性子。你和我都不是好人。你和我都会为了某个目的不择手段……你和我都是小人。”眼睛无意之间扫到了天空中个一颗流星:“你看,流星!”
李广寒急忙往天空望去,却是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清楚。摇头道:“我看不见,有流星吗?有很多星星?”
沉鱼道:“有很多星星——刚才那颗流星,划出的尾巴好长……”
李广寒悠悠说道:“小时候,母后曾给我讲故事,说是天上掉下一颗星星,地上就会少一个帝皇将相……不知这颗流星,是应在你身上呢,还是应在我身上?”
沉鱼道:“皇上,子不语怪力乱神——我童年的时候,母亲也给我讲故事,说是看见流星,赶忙许个愿,就会实现这个愿望……”声音却是渐渐怅惘起来。
李广寒淡淡问道:“那么,方才你许愿了吗?你许了什么愿望?”
沉鱼悠悠说道:“许了——不过方才太慌张了一点,不知天上的神仙有没有听见……我许愿说,希望你和我都平平安安熬到明天早上。”
李广寒笑道:“好,那等到明天早上,就知道在流星下许愿灵不灵了。”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刚才我看见了那颗流星,我就会换一个愿望。”
沉鱼道:“皇上希望什么?”
李广寒道:“希望你忘记了萧楚越。”
沉鱼听见这个匪夷所思的愿望,不由目瞪口呆。
李广寒悠然笑道:“自然,朕是快要死的人了,身边虽然没有什么美女,但是好歹也有一个沉鱼——朕自然不希望,身边的人还想着另外一个人……”
沉鱼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静静的听着。
李广寒再次支撑起自己的身子,将自己的呼吸喷在沉鱼的脸上:“是否可以答应朕——在这一个晚上,想着朕,不要想别的男人?”
沉鱼低低说道:“皇上……”
李广寒道:“朕知道——但是这个时候,朕等不及了——这个晚上,将你交给朕,可以吗?”
李广寒俯下头,根据沉鱼的呼吸,判断着沉鱼的嘴唇位置——深深的,吻了下去。
沉鱼的心完全停跳——
我应该拒绝吗?
我应该拒绝——
可是,我的心告诉我,我不能拒绝——
在迟疑中,李广寒的唇已经落在了沉鱼的唇上。
沉鱼的头脑一片空白,唇与舌,却不自觉开始回应。
绵绵长吻,沉鱼不能呼吸——心跳剧烈,心中却是一片平静。似乎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吻定心。
沉鱼的心停跳了一拍。
四周的一切都往后退去,成为一段渺远的背景——连那栥枭的啼叫声,也淡漠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广寒才满意的收回了他的舌,他的唇。遗憾的躺在沉鱼的身边,说道:“可惜,身子骨不好,否则在这里,肯定别有一番味道……”
沉鱼大羞,厉声道:“皇上!”
沉鱼的羞涩却是勾起了李广寒的兴趣,笑道:“你羞什么,反正迟早有这么一天……”又支撑起身子来,双手摸索着寻找沉鱼的樱唇。
沉鱼将身子一扭,躲开了——李广寒哈哈大笑,一阵剧烈的咳嗽上来,身子一弯,竟然软下去了。
沉鱼大惊,道:“李广寒,你可不要吓我!”
李广寒道:“我……好像撑不住了……喂,你告诉我……如果你撑住了,将来会嫁给谁?”
沉鱼道:“贫嘴!……你撑着点,别睡过去!时间过得很快的,天亮了,他们就该寻路过来了!”
李广寒道:“好,我努力撑着点……”望着天空,道:“你找些有趣的话题说说吧……”
沉鱼道:“好,我选有趣的话题说……嗯,说什么呢?你可听说过牛郎织女的故事?……”
李广寒头脑已经有些迷糊,道:“没有听说过……不,听说过……老掉牙了……”
沉鱼头脑中一片空白,什么话也想不起来。当下死命的思考,可是头脑空空,什么也没有。急道:“你爱听什么?”
李广寒道:“你说吧,我什么都爱听……”
沉鱼想了想,说道:“我还是与你讲讲小时候的事情吧……那时还小,不懂事,生日那天,父亲派人送了一堆首饰过来。其中有我最爱的珍珠攒成的凤凰链……我很高兴,母亲却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我很奇怪,问母亲:父亲送我东西,你不喜欢吗?母亲又笑了笑,却掉下一串眼泪来。我莫名其妙的站在那里,呆了很久才隐约有些明白过来。后来我将那些首饰都扔还给父亲了。父亲很生气,派人来训斥我,我告诉他说:你要来骂女儿,就亲自来吧,派个人来骂女儿,算个什么事?”
李广寒迷迷糊糊道:“也是……你性子很倔……”声音又渐渐含糊下去。
沉鱼道:“喂喂……你不要睡觉……我再找一个话题来……你可知道今天来刺杀我们的人,是哪里来的人……”
李广寒道:“不管是哪里的人,这天下想杀我的人多得是……”
沉鱼道:“不行,你得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将来才能报复……”
李广寒疲惫道:“不知能不能撑到明天早上呢,还想什么报复不报复……”声音异常含糊,道:“你也歇一歇吧——我们都累了。”
沉鱼道:“不累不累,我一个女人都不累,你一个男人累什么……喂喂……”
李广寒不回答。沉鱼知道,他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如果在昏迷下去就死定了——得想一个他喜欢的话题——沉鱼厉声叫了起来:“李广寒,你知道我什么时候与萧楚越有私情么?”
李广寒翻了翻眼睛,含糊道:“知道……不就是你留在猎场外的那几天么——有人去探查过了……”兴致缺缺,又不说话了。
沉鱼冷声道:“你如果死了,我就找萧楚越去,你知道么?”
李广寒道:“你找他去……别骗我,萧楚越一直恪守着君臣本分,他不会理你……”声音越来越低。
沉鱼又说了两句话,李广寒却根本不理睬。沉鱼挣扎坐起,使劲推搡着李广寒:“你给我醒来,陪我说话……”可是自己手上也非常酸软,根本没有力气。
李广寒依然不理睬,呼吸却渐渐低微了下去。
沉鱼咬牙,说道:“李广寒,你兄弟有几个?你可知道,你最好的那个兄弟,是被谁杀了?”
李广寒身子猛然一震,说道:“你知道?你告诉我……是谁杀了我兄弟?你……知道?”
他的眼睛倏然睁开,在黑夜里闪着白惨惨的光芒。
沉鱼知道,李广寒的眼睛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但是那光芒还是将她吓了一大跳。心中涌起了一种难言的滋味,沉鱼慢悠悠的说话:“我知道,而且我会告诉你……不过有个条件,你不许睡过去,等到你将匈奴打怕打残,我就将这事的真相告诉你……你给我记住,否则,你死也不知道!”
“你……”李广寒死死的咬着嘴唇,“你威胁我……”
沉鱼冷声道:“威胁你就威胁你,你死了,这天下大乱,不知还要打多少年的仗——我不威胁你威胁谁呢?”
李广寒咬牙道:“好,不管怎样,我都要撑过去……”
时间就在两人的僵持中,一点一点的慢慢流过去——沉鱼从来也想不到,黑夜居然这样难熬。饥饿还是小意思,最重要的是——自己的眼前也出现了浓重的黑暗。
看不清了。尽管用内力压制着,残存的毒性还是蔓延到了眼睛——最脆弱的眼睛。
头脑也渐渐模糊了……正在这时,沉鱼耳边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那是自己幻听?还是野兽?
想到了野兽,沉鱼身上的寒毛就立起来了——可是,手上却是如此酸软,一点力气也没有!
即使不来什么猛兽,来一只小鹿什么,在自己和李广寒身上踩一脚,那就够自己受得了……
声音窸窸窣窣的,似乎那野兽正在找什么东西——接着,沉鱼听见了一个含含糊糊的声音:“沉鱼!沉鱼!”
那声音是如此的含糊,却又如此的清晰。如同一个雷霆打在头上,沉鱼竟然不知自己听见了什么——那是在叫“沉鱼”么?那声音,似乎还很熟悉……
沉鱼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她想起了一个非常古老的传说——人临死之前,都会有黑白无常叫着人的名字,听到人的声音就将人的魂魄拘了去——
我是快要死了么?
不,不会,天就要亮了啊——
可是,迷糊的双眼,渐渐散失的气力——都告诉沉鱼,即使撑到天明,也未必能撑到援兵到来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