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于的眼光已经穿过了面前狭窄的山谷，到达不远的将来——南方那肥沃的田地将变成我们的牧场，我们也能住进那坚固的房屋里，每天在家门口放牧。不用再背着沉重的帐篷到处迁移，属下的部落也不会再为一片牧场而争斗。划定区域，与汉人一样，再也不用相争，因为那肥沃的田地温暖的气候让所有的牛羊都有足够的食物……
自己就能成为真正的单于，整个匈奴部落都崇拜的单于。那些与自己相争相斗的单于将臣服于自己的脚下，恭恭敬敬称呼自己“撑犁孤涂单于”，与汉人的天子一样的伟大称呼……
只要自己取得这场胜利！
汉人没有不经过这条道路的道理。包围龙城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而最近的大军，距离这里只有五百里。最近的大军是汉人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带领的，女人向来是感情用事的动物。即使她能冷静的分析出自己将在这里埋下伏兵，他们也不得不前来。因为汉人向来将皇帝放在第一位，那个妃子敢绕路的话，前面就有很多人会批评她指责她。用汉人的话，唾沫星子就能把她淹死。
而且——单于的嘴角不由浮起一丝微笑，根据汉人传回来的消息，这个宠妃在朝廷里有很多敌人，现在的皇后就很不待见这个宠妃。现在有机会将这个宠妃拉下来，她岂能不使劲的道理？
这个宠妃下台，对于自己来说只有好处。因为根据消息，这个宠妃很善于打仗，新朝很多将领都是出自她的门下。她如果下台，新朝朝廷之中，将不可避免的出现一场大分裂……
呼延勃勃快步上前，说道：“单于，斥候消息，新朝的前锋部队已经在七个时辰前出发，计算行程，大约会在两个时辰后到达这里！”
“好好好！”单于兴奋的拍掌，“就等着他们来！命令下去，各就各位……按照预先划定的区域，做好埋伏！各个首领不得越界杀敌……等事情完结之后，按照首级论功！振作起精神，不能将敌人放出这个山谷！”
呼延勃勃答应着下去了。一时之间，埋伏的士兵，磨砺武器，睁大眼睛，盯着下面，等着首领的命令。
夜色一寸一寸的加深，因为被一根兴奋的神经激动着，士兵们都没有丝毫的倦意。只要拿下这一仗——新朝肥沃的田野就等着我们去将它们变成牧场！
时间流逝。单于终于沉不住气，问身边的人：“过了多长时间了？”
身边的人急忙将火把靠近沙漏，告诉道：“已经过去两个半时辰了。”
“两个半时辰，照理说已经来了——莫非新朝的士兵马术不精，所以速度过慢？”单于自言自语，吩咐道：“传令下去，告诉大家，敌人转眼之间就会进入埋伏圈！振作一点，不能睡觉！”
又是大半个时辰——已经到了半夜时分。呼延勃勃急匆匆走近单于，道：“回单于，汉人的部队停留在鸡公岩峡谷外三十里处，已经扎下营寨歇息了。”
“懦弱！胆小鬼！汉人的军队都是胆小鬼！”单于不由恼怒起来，气狠狠道：“看着时间晚，就不过峡谷了……让我们白白等了半个晚上！”对属下说道：“传令下去，大家就地歇息！”
呼延勃勃道：“要不要布置好警哨？”
单于冷笑一声道：“汉人都是胆小鬼。不怕！稍微留两个人看一下就可以了，不担心！传下命令，明天早上四更起来造饭——不对，不能造饭，就吃干粮！”
得了单于的命令，整个山谷都开始骂娘。当然，都是骂汉人懦弱的，居然浪费了我们半夜的时间！
不过既然命令休息，士兵们自然全都躺下来。神经绷紧已经大半夜，每人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现在松弛下来，哪里会不鼾声如雷？
三十里外。
已经快马赶上前锋的沉鱼，望着前面的山谷悠然而笑：“方才还是寒鸦夜啼，栥枭阵阵，不得安生，现在却是安静下来了。”
秦月明已经迫不及待：“什么时候冲锋？”
沉鱼笑道：“还早着，让我们的士兵多歇息一会吧。远道而来，总要歇上五个时辰，等到凌晨，他们最累的时候，再让他们起来吧。”
秦月明道：“只怕没有东南风了……现在正是他们睡得最熟的时候。”
沉鱼笑道：“不是。睡得最熟是在凌晨时候……但是我们的士兵睡得早，凌晨时候可以清醒。”
正说着话，沉鱼敏锐的耳朵，却似乎听见了外面传来了似有似无的风声。嘣地站立起来，说道：“快去看看旗帜的方向！”
话没有说完，外面的士兵已经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东南风！果然起东南风了！”
沉鱼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秦月明已经吩咐下去：“吹号，包上马蹄，勒住马口，人衔枚，带上干粮，急行军三十里，锁住谷口，点烟！”
沉鱼笑道：“秦将军，吩咐下去，我们自己的士兵，都用湿布捂住口鼻。”后者已经冲了出去，击鼓吹号，汇集大军。
不过片刻，五千军队就摸到了峡谷的谷口。悄悄停下来，趁着东南风正猛，点起了马粪。东南风像一只巨大的手掌，将烟雾扫进峡谷。
马粪烟与寻常烟不同，烟雾里含着毒性。而沉鱼的士兵收集的，又都是新近拉下的马粪，还湿润着。湿润的马粪，产生的烟雾比干马粪更多更大，毒性也就更重。
马粪烟雾进入峡谷，四周的高山将烟雾紧紧包住，不能散去。而峡谷中的穿堂风，又像一个巨大的风箱，将烟雾往里面卷。
不一会，秦月明就听见了里面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还有将领们声嘶力竭的叫喊声。秦月明看看身边的几个贴身军官，不由都浮起满意的笑容。边上一个军官不由赞叹道：“安妃娘娘真神人也，说今天会起东南风，就真的起了东南风！”
“那还用说，安妃娘娘岂是常人？神机妙算，那是连古代的诸葛孔明也比不上的。”另一个军官得意的笑，似乎安妃娘娘就是他自己。
秦月明不由一笑。
另一个军官却已经按捺不住：“秦副统领，属下请命杀进山谷！保证将里面的统帅抓来向皇上请功！”
一个军官请命，其他的军官都激昂起来，纷纷请命。秦月明一笑，眼睛看着后军，道：“不用着急。安妃娘娘说，半个时辰后再攻打，效果最佳。那时毒性发作的发作，逃跑的逃跑，我们正好痛打落水狗。”
一行人全都哈哈大笑。
狐鹿姑单于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战争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整日与牛马作伴的人，却根本想不到，马粪烟雾造成的危害居然如此之大！
草原上生存的人们，向来在旷野中决斗。而且崇尚的是用刀剑弓箭来决斗。从来也没有人在旷野中燃烧起马粪作为武器。实际上，他们即使知道马粪烟雾有毒，在旷野中战斗，也不能用做武器。只要一阵风，烟雾就散了。
可是，现在却是在一个峡谷中！
所有的烟雾都集中在这个小小的峡谷中。虽然峡谷中溪水潺潺，他们却不知道，用水湿了衣服，捂住口鼻，那就是最简单的防毒面具。
狐鹿姑单于咳嗽着，大声命令：“捂住鼻子！往后撤！”
“单于，不能后撤！”上来的是单于的亲信赫连忽，“单于，风力如此之大，往后撤，也赶不上风的速度——不如，往前冲，冲出峡谷，与卑鄙的汉人决斗！”
“好，冲出峡谷……”声音还没有落下，一阵剧烈的咳嗽让单于说不出话来——他眼前发黑，几乎晕倒！
往前冲的命令虽然下达，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匈奴士兵，面对着未知的毒烟，却是第一次发现了自己身上还有“恐惧”这种情感——士兵们已经忘记自己的上司是谁，根本听不见上面传下来的命令！大家一窝蜂的，朝峡谷的另外一边，逃跑！
行不成行，列不成列。匈奴人马术虽精，但是为了隐藏伏兵的行踪，没有士兵将马匹带进山谷。而两条腿，怎么可能跑得过烟雾！再加上行列不整，被自己人挤到的，被自己人踩死的，不计其数。
秦月明依然没有发出进击命令，只是下令，将点烟雾的第一列士兵换下来，往前推进一里路，再点烟！
像这样的进军，持续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做好防护的士兵，冲进山谷的时候，山谷中已经横尸遍野。
看不到活人。
兵不血刃。
追出峡谷四十里，领头的一位将军追上了单于的残兵败将。可怜的狐鹿姑单于，被毒烟弄得只剩下一口气，就这样做了沉鱼的俘虏。
峡谷中一场大胜，不标志着龙城之围已解。
匈奴虽然尊狐鹿姑单于为尊，但是基本上是各自为政。狐鹿姑单于被俘虏，下面几个部落首领却根本不将这个可怜的俘虏当作一回事。好不容易围住了汉人的皇帝，不抓紧机会好好挣一把，岂不是亏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