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风,你是五年来我唯一的梦。你知道吗?五年前的我,虽然仍是活着的,却如一具行尸走肉的尸体一般。我的血液在流淌,我的心脏在跳动,可是我却感受不到它们的活力。我每天乞讨,机械地重复着每天的生活。一日一日,一年又一年,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因为我看不到未来,也不敢去想未来。我曾向一个人承诺过,我要活着。可是,我该怎样活着呢?活着的我又到底是为什么活着呢?这些我都找不到答案。对现状,我也没有什么好在意,好伤心的。我想我是麻木了,绝望了。一个没有未来,也没有现在的人,怎样活着又有什么重要的呢?直到那天,你醒过来了,象变了个人似的,对我们说了许多奇怪的话。那些话,象刻在心里一样,至今令我记忆犹新。你给我们每个人取名字,告诉我们不是路边的尘沙,而是一个个堂堂正正的人。你不知道,你的话对我产生了多大的影响。是啊,我一直活着,却忘了让自己象个人一样地活着。你给我们勾画出一个美好的未来,你为我们制造着一个又一个美丽的梦想,然后一点点努力地为我们去实现。吟风,你知道吗?从那时起,你就成了我心中的一个梦,一个遥不可及迷人得让人永远也不愿醒来的梦。你太美好,美好到让我奢望着想去拥有。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光彩照人,让人自惭形秽。可是……可是,吟风,即使是这样,我也不想放弃。哪怕永远无法追上你的步伐,哪怕永远只能看到你的背影,我也甘之若饴。因为,只要你还在我的视野中出现,我便心满意足了。”
“浩然,你……你不要说了。”柯吟风惊呆了,吓呆了。浩然这样的深情剖白象张兜头撒下的网一样,让她感到惊慌失惜。她的心狂跳着,耳膜也在嗡嗡作响。
“对不起,吟风,我不想说这些的,我不该再增加你的压力,你的烦恼,你的困惑。我其实……”他深吸了一口气,费力地将余下的话说出,“我今天来,其实是向你告别的。”
吟风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拿了一大堆瓶瓶罐罐来,又说了这么多感性的话,原来,只是为了来告别?
“为……什么?”简单的三个字此刻说出来,为何竟然如此吃力?
浩然凝视着她,眼中有泪光闪烁:“京城的入仕考试就在下月初八,那天恰好是你的生日。”
“原来……原来你已经知道考试的时间了。”吟风不知此刻该说什么。
浩然闭了闭眼睛,脸上浮现出深切的哀伤。
“吟风,我明早就出发,否则会错过考试了。生日礼物本应在你生日那天送给你,可是……”
柯吟风感到鼻子酸涩,她望着浩然问道:“可是……可是你不是不想去参加考试的吗?”
浩然笑了,那笑仿佛拂过树梢的春风:“你希望我去,我就去。”
“那你呢?你自己呢?”
浩然柔柔地看着她,缓缓答道:“你还不明白吗?在这个世上,我唯一无法拒绝的人,就是你。吟风,我明天一早就走,到时就不再向你说再见了。我知道,你喜欢睡懒觉……”
“浩然……”吟风的声音涩涩的。
“吟风,本不想和你告别的,本想考取功名后再来看你。呵呵,想到时给你一个惊喜。可是……可是不知为何,我若不来看看你,不和你说会话,我就会感到很不踏实。吟风,我走后,你要好好保重,注意身体,天冷了要多加衣服……”浩然越说声音越低,渐渐地哽咽不成句。
为什么他的心会如此不舍,如此疼痛呢?好象此去,他和吟风便要天各一方,遥不可见似的。他还会回来的,不是吗?可是为何,他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呢?好象此去,便再也无法回来,再也无法随伴在吟风的身边似的。
“浩然,你别担心我。倒是你,去京城,这一路之上,路途遥远。你要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我在云城等你的好消息。”
吟风此刻的心中虽然也涌上深深的不舍,但是,她更感到欣慰。她相信浩然的实力和才华。她不希望他的光采被埋没。浩然非池中之物,迟早有一天要大放异彩的。她不该那么自私,把他拴在自己的身边。
她想她的决定是对的。做人,就要将目光放长远点。
浩然闭上了眼。他感到自己的眼睛灼热得疼痛,心底涌上一股苦涩和酸楚的滋味。
“吟风,我走了。”
他飞快地转身,朝门外走去。他固执得没有回头。他害怕自己一回头,就再也无法离开她。
门吱呀一声打开,又“砰”地一声关上。然后,一室寂静。
吟风怔怔地望着那紧闭的门。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就要远行了。他,就这样离去了。重生后,她几乎没有和他分别过一天。是因为他们一直在一起的原因,所以此刻她才会感到心一阵阵地揪疼吗?
甩了甩头,她压下心头突然涌上的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只是去考试,又不是去赴刑场。她在心中暗暗地说道,为自己的心痛和强烈的不舍而感到疑惑和好笑。
她的选择是对的。浩然此将去应考,一定能金榜题名。从此,他便有了一个任他驰骋的天地。
她的决定不会错。
柯吟风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只是她不知道,她的表情却充满着痛苦和矛盾。
那天晚上,柯吟风第一次失眠了。饥寒交迫的时侯,浑身被打得酸痛的时侯,她都能睡得着。可是,那天晚上,她却失眠了。她的眼前总是浮现着浩然的身影。他温雅俊美的脸,他俊逸出尘的身姿,他温柔的笑,他深情的眼,他的一举一动,统统都在她眼前闪现。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脑子却越来越清醒。
该死的。怎么会这样?
她气怒焦躁地将被子蒙住头。可是,浩然的身影仍在她脑海里徘徊,怎么也无法抹去。他泫然欲泣的脸,他哽咽着的话语,他痛苦而迷茫的双眸,就象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令她心浮气躁、头痛欲裂。
“我到底是怎么了?”黑暗中,她抱着头,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好不容易熬了一个晚上,天还没完全亮,柯吟风就跳下床来。整个夜晚,无数次,她都想跳下床来,跑到浩然的屋子里去找他。无数次,还没等她有所行动,吟风就被自己如此冲动的想法惊吓到了。她为什么要去找浩然?找到他想干什么呢?告别的话已说过了,难道她还想对他叮咛些什么话语不成?
她越来越不了解自己了。
穿好衣服,她冲到门边,手刚触碰到门把,她又迟疑了。
这时去找浩然,合适吗?
看到他,该说什么?保重的话,昨天已说了,还要再说一遍吗?
或者,再告诫他要一路小心。冬樆国这几年十分不太平,各地常有盗匪出没。虽然浩然的武功足以令他自保,但是,他第一次出远门,她更应该多加关照他才是。这样一想,她似乎给自己找到了充足的理由,于是底气十足地打开门,昂首走了出去。
浩然卧室的门紧闭着,从窗外看,里面一片黑暗。
难道他还没起床?
吟风在门口徘徊,迟疑着要不要敲门将他叫醒。
“老大,你在干嘛?”方伟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耳边冒出来。
“你要吓死我啊?”柯吟风受惊,拍着胸脯嗔怪道,“臭小子,怎么突然间冒了出来,也不打声招呼。”
方伟奇怪地看着她,感到很是委屈:“我都站在这里好一会儿了,看到你一直在门口踱步。老大,你是不是要找三哥?”
“嗯。”柯吟风低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脸却暗暗地红了。
她感到自己象是一个做了错事,被人当场抓住的人似的。
“可是……三哥早就走了?”
“啊?”柯吟风惊讶地张大了眼,“走了?什么时侯?”
“三哥寅时就走了。我刚好出来小解,碰到他。他还交待我不要惊醒了你们呢。”方伟搔了搔脑袋。他对浩然如此早出门感到十分不解。
“寅时?”按现代的时间来推算,不是就凌晨三点到五点这段时间?
晕啊,自己那时正在床上辗转反侧,为来不来找浩然而苦恼呢。没想到这小子居然一声不响地偷偷遛掉。
“臭小子,敢一声招呼也不打地就走了,看他回来我不好好和他算账!”柯吟风顿时心头火起,咬牙切齿地朝空中挥舞着拳头。
她忘了,昨晚,浩然就已经向她告别过了。
雪下下停停,一连几日,太阳偶尔从云层中露出笑脸。地上的雪一直没有化。不象现代的江南,下一场雪,最多保持一天,就无影无踪了。
摘星楼的雅阁内被暖炉烘得温暖如春。香炉内散发出来的熏衣草香在房中经久不散。柯吟风懒懒地躺在软榻上,感到百无聊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