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即日起剥夺郭氏皇后之位,下放宗人府等待处决。”良久,他才出声,沙哑的声音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
冷傲情微微挑眉,看着皇上,却没有开口。杨婉欣垂下眼,沉默。
“谢皇上。”皇后朝皇上拜了一下,然后缓缓起身,腿微微一软,踉跄了一下,皇上一惊,忙扶住她。
皇后惊诧的抬头看着皇上,皇上也惊诧的看着自己的手,两人皆是无语的沉默。
杨婉欣看着他们的沉默,心底也是极为复杂,其实他们也可以如此平静的相处,即使无法成为一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但也可以相敬如宾的不是吗?
可是,却在今天这种时候,他们才能如此接近彼此,该说造化弄人吗?
还是皇后反应过来,淡淡的收回手,朝皇上欠了欠身,“谢皇上,臣妾回宫等候您御赐的白绫。”
皇上胸口一震,脸色微微变了,但皇后没有看他,转身在皇上惊震的目光中离去。
杨婉欣看着皇后离去的背影,眼眶竟有些许湿润,她自己也不懂为什么,只是有种想哭的冲动。
“皇后!”皇上也不由自主的出声唤住皇后。
皇后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神色极为平静。
皇上脸上浮现抹不自然的颜色,犹豫了一下,干涩的开口道,“皇后你虽然有过,可是太后有过懿旨,你就在冷宫住一段时间,反省过后,此事便罢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可以罢了她皇后之位是他一直的夙愿,可是他竟自己出声反悔?
李麽麽与众宫女皆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皇上竟然要放过皇后?然后,她们皆露出喜悦,太好了,这件事后她们也会真心的服侍皇后的。
冷傲情微微眯起眼,看着皇上的表情高深莫测。
杨婉欣却是垂下眼,眼底闪过丝无奈的黯芒,恐怕已经晚了吧?
皇后脸上却露出抹苦涩的笑,这话为什么不早些说呢?偏偏在这一刻,在一切已成定局时?
然后转身,朝皇上福身道,“谢谢皇上的美意,只是臣妾罪孽深重,先后谋害太多无辜秀女后妃,今日又伤害皇上龙体,请皇上恩赐白绫一条。”声音清清淡淡。
“你……”皇上脸上一阵青红,彷佛被人打了一拳般,咬牙切齿的看着皇后。
她竟如此不识好歹!
可是,当他看见皇后抬起的脸上那平静得无波的脸时,却说不出任何话了,怒气也全数退去。
皇后淡淡的笑了,虽然苍白的容颜却透着股美丽的光辉,高贵而幽雅,让人失神其中。
杨婉欣浅浅的笑了,说不出悲怜,刚才那一眼她既已知道了,皇后在某一方面与她竟是惊人的相似,爱便爱得疯狂而妥协,但一旦不爱了,也就再无法挽回。
如今,皇后应该是对皇上无了****吧?这样也好,这世上有几个女子能够挣脱****的束缚?
然后皇后转身离去,但又似想起什么般,回首,苍白的容颜上少了平日的骄纵与嫉恨,只剩下淡淡的平静的歉意,“对不起。”她轻轻的对杨婉欣说道,然后深深的看了皇上最后一眼,收回视线,决然离去。
那一刻,她的心平静而轻松,原来她也能活的如此洒脱的。
可是那一眼却教皇上久久无法回过神来,怔忪的看着皇后决然离去的背影,有些恍惚。
那是他一直厌恶逃避的皇后吗?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他从不曾了解过她。因为对母后的间隙,他从不曾想要了解过这个曾一度睡在他身边的枕边人,只是一直抗拒着,因为她是母后所选,所以他抗拒她的一切,包括她的情。
突然,一种复杂的感情自心头升起,心有些闷痛,情吗?他第一次正视这个一直被他故意忽视的问题。
众宫女匍匐在地,不知为什么,泪水模糊了她们的视线,也湿了她们的脸。
其实皇后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不是吗?
“赵祯,我没有想到你竟如此的妇人之仁。”唯独冷傲情无动于衷,彷佛看了一场可笑的闹剧一般,冷冷的挑眉望向皇上,目露冰冷的不屑与失望,慵懒的冷淡声音也有种说不出的刺骨之感。
皇上张了张唇,却没有说什么,垂下眼,沉默。
面纱下,杨婉欣嘲讽似的的勾了勾红唇,迷蒙的美目中透着无奈的悲哀,这样一个冷酷自私的男人又怎么会懂情呢?否则,他也说不出如此话来。
呵呵,还真像他的名字,冷情也傲情。
面对皇上的沉默,冷傲情却极为不悦,眯起眼看着他,声音更加冰寒,“赵祯,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他刚才做的算什么?如他所愿废除了皇后,他却妇人之仁的在关键时刻说什么太后懿旨?
皇上抬起眼,却是以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他,“情,有些事……你大概永远也不会懂。”
曾经他以为情只是太理智,理智到绝情,但是现在,他发现他真的是个不懂情与爱的男人,因为无情所以才理智!
想至此,他的唇边浮现抹无力而虚浮的笑容,然后淡淡的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一股冷怒之火自冷傲情的胸腔升起,剧烈的燃烧着,他咄咄逼人的寒声道,“我是不懂,再次为了一个女人,还是一个你所憎恶的女人,你想继续做一个惧怕女人的懦弱昏君吗?”
皇上身子顿了一下,却仅有瞬间,然后继续离去,背影有些落寞,还有些萧条。
“随我去裕德池。”冷傲情双手紧握成拳,熊熊的烈火在他的眼底剧烈的燃烧着,转身的瞬间却看到杨婉欣神色冰冷的望着他,眉峰凝结,对她眼底的光彩极为恼怒,声音也不由的冷冽了好几分,然后也不顾她能不能跟上,径自抓住她的手拉着她朝裕德池方向走去。
那天以后,杨婉欣再也没有见过皇后,也没有见过皇上,她不知道皇后是否真的被处死,也没有问,即使知道了又如何?
她与皇后充其量也只是一个仅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罢了,即使那次让她对皇后有了一种她所无法归属的复杂感情。
可是,这个结果她还是知道了,因为三天后,皇上带着一身的疲惫出现在了她的院落里。
那日,她刚刚从裕德池驱毒回来,才走进院子里就见到皇上一个人孤寂的站在那里,那背影比三日前更显得落寞。
见到她走进来,皇上偏过头来,平日显得稚气的俊容上竟有种说不出的沧桑与成熟,他淡淡的看着他,没有动,也没有开口说话。
杨婉欣垂眼思量了一下,然后上前欠身一福,“民女参见皇上。”
“朕不是说过吗?这些俗套礼节就免了。”皇上露出抹笑容,但显得有些苦涩而苍白。
“皇上是否有话要对民女说?”杨婉欣不答,径自淡声问道。
皇上特意选择没有冷傲情在的时候找她,想必是有什么话想要私下与她说吧!
“你很聪明。”皇上若有所思的看着杨婉欣良久,才浅淡的勾了勾唇苦涩一笑,“不请朕进去坐一坐吗?”
“是婉欣失礼了。”杨婉欣微显诧异的抬眼看了皇上一眼,然后上前推开了宫殿的大门,朝他道,“皇上请。”
皇上朝她淡淡一笑,沉默的举步走了进来,淡淡的扫了眼宫殿,微露诧异。
宫殿里基本没有什么变化,除了床上有人睡过的痕迹,梳妆台前的雕花红木凳子稍微移动了些许,一眼看来,所有的摆设都未曾动过。
皇上回首看着杨婉欣,“不喜欢这里吗?”他边坐下,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这里任何一件摆设拿出来都是价值连城,可是她竟连碰一下都没有?是真心?或是……装模作样?
正在为皇上斟茶的杨婉欣愣了一下,继续手上的动作,淡漠的说道,“没有什么喜欢与不喜欢,这里一切皆不属于民女,对民女这个过客而言,只有是否用不上的,而用不上的,对民女而言也没有动的意义。”
不属于她的东西,她不会妄加奢望,而属于她的……这世上有什么是属于她的呢?她苦涩一笑,眸光黯淡下来。
“呵呵,你真的很与众不同。”皇上淡淡一笑,俊容上却脱不去那抹疲惫。
杨婉欣没有回答,仅是将斟了八分满的香茶恭敬的送至他的身前,然后退站于一旁,静静的看着皇上,不卑不亢。
“坐吧,不然朕这个客也要陪着主人一起站着了?”皇上戏谑道。
杨婉欣看着他勉强撑笑的模样,突然有种悲哀的感觉,为什么人要活得这么累呢?
于是,在她自己都未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脱口说道,“皇上,不想笑的话可以不用笑的,这里只有民女在。”
话落,在他惊诧的眼神中,自己心底也是一阵惊异,何时她竟变得如此多话了?
惊见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慌乱,皇上体贴的收回视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静静的端起茶水,象征性的轻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