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凄然地发现,这大千世界竟无我容身之地,也许这里当真不属于我……
第二日醒来,守狱的侍卫送饭来,我没有起身,隔壁房的陈氏似乎能开口说话了,她凑到我这个方位来大喊我的名字,她的声音之大似乎整个地牢的人都能听到,我无法再假装睡着,翻转过身,我坐了起来,看着桌上的一碟碟菜,我本就没有胃口,加上想到这里头可能还掺和了些什么便更不想吃。
“笑晚,笑晚……”陈氏不再连名带姓地叫我名字,而是亲切地唤我‘笑晚’,当一个人有利用价值时,别人就会对你和颜悦色,“你要记得我昨晚可是救了你的……”
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自然记得她间接救我一命,若不是她喊救命,侍卫也不会及时赶到,我欠她一个人情,我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所以,不管她提出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
见我点头默认,陈氏喜出望外,忙道,“那你可不可以帮我在王上面前作证?证明我没有说谎?”
我点点头,这并不困难,她说的本就是事实,并不是要我帮她撒谎,之前之所以不答应,那是因为我觉得没必要帮一个屡次欲置我于死地的人,及时只是举手之劳,如今不同了,我不喜欢欠别人,有欠必有还。
果然那一晚王上又来了,陈氏如抓住一根救命草般期待地看着我,“王上,笑晚妹妹可以为我作证,妾身之前所言句句属实!”
王上狐疑的眼神盯着我少顷,问道,“晚儿,是真的么?你真的愿意为她作证?”
我迎上王上的视线,正色的点点头。
自我点过头之后,陈氏便被带出牢门,然后去了哪里,是否真的出宫了,我便一无所知了。
可是没过几日,那间空着的牢房里又住入了新的邻居,此人来时落魄不堪,头发蓬乱,披散开来,遍布了整张脸,坚硬的盔甲上也裂开了道道或大或小的口子,身上遍布血迹,或自己的,或别人的,他始终耷拉着脑袋,似乎已经昏死了过去,手脚皆铐着铁链,由两个身强力壮的侍卫一路拖了过来,然后毫不客气地丢进牢中,那人重重跌倒在地,他却哼都没哼一声,可就是这么一摔,却巧巧露出他的脸来,因为他脸上也是血色模糊,起初我并未瞧出是谁,只是觉着眼熟,待我定睛看去时,却整个人僵住——
天,竟是康王!
我愣了好一会儿没能回过神来,康王被抓意味着什么?难道说……
王上的这一仗,胜了?
看康王如此落魄,王上这一仗一定赢得漂亮!
看着昏迷不醒的康王,我心头并无喜悦,我并不希望他落得如此下场,但是我同样不希望王上被逼退位,我的心情复杂异常,忍不住起身走近他身边,中间隔着栅栏,我在离他最近的地方蹲下身来,看着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如今落魄潦倒的样子,我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如何,是否曾后悔过这么做?毕竟如果他不曾背叛王上,不曾造反,他如今依然是尊贵无比的王爷,受万人敬仰,为什么人的欲望会无止境呢?永远不懂得知足呢?
我凝视着那张陌生的英俊面孔,突然觉得自己仿佛从不曾真正认识他,不管是真正的康王还是骨子里藏着的康王,都离我很远很远,远得无法触摸到他的想法,我自认我很了解齐昊天,那个可以对所有人残忍,却不忍心伤我一根头发的男人,自从他利用过我,狠狠伤过我之后,我已经对我先前的认知产生了怀疑,他还是他吗?还是他已经慢慢适应了康王的身份,就如我适应了晚妃的身份一般?
有人说,男人无所谓忠诚,只是没有背叛的资本。
难道康王的身份、权势就是他背叛我的资本?我微微苦笑,我是不是应该为自己不是输给一个女人而是输给他的野心感到安慰呢?
我不知道自己蹲着有多久了,只感觉腿脚酸麻得厉害,正要起身,却感觉康王微微抽搐了一下,我起身的动作为之一僵,心头暗喜,难道他醒了?
可是他依然伤得很重,鲜血染红了地面,再这么下去,他及时醒过来也会因失血过多而死的……我想为他做点什么,却苦于关在牢中,脑中反复思量着,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刻,送牢饭的侍卫来了,那饭菜分别装在两个碟子里,黑乎乎的一片,不比猪食美味的样子,那侍卫站着康王的牢门前喊了几声,见他毫无反应,便毫不客气地将饭菜丢了进去,碟子翻滚,饭菜撒了一地,我看着不禁皱起眉头来。
轮到我的牢饭,却是厚重的酱紫色的圆形盒屉,一层一层拿出来道道香味扑鼻的饭菜点心,因为王上的特别交代,牢中送饭的侍卫对我尤其客气,这时,我脑中灵感一闪,立马取出笔墨来,写下几个字——帮康王找御医,交给侍卫。
侍卫看过之后,毫不犹豫地摇头,“回娘娘的话,此人是叛国罪臣,没有王上的口谕,属下不敢私自行事,请娘娘谅解!”
我点点头,叛国的罪名有多大,我心中有数,是不该为难于一个小侍卫,于是我又写下,麻烦你托人转交王上。
侍卫犹豫了下,点点头,“属下尽力吧。”
我点点头,以表谢意。
侍卫退了下去,我胡乱吃了几口饭,看到躺在地上毫无人气的康王便再也吃不下去,看到泼在地上的饭菜更是毫无胃口,轻叹了口气,我用盒屉将饭菜盖好,万一康王饿了,我还能留些吃的给他填填肚子……
这个时候,我从未认真想过,王上为何要将我关在狱中,难道真的是因为那把匕首吗?他真的相信我要杀陈氏?更没想过,王上为何要将康王关押在我身边?难道狱中就没有旁的牢门了吗?
我从未想过这是巧合还是别有用意?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正如康王的鲜血,他的生命一般,一点一滴地流逝,无法挽留,无法挽救,眼瞅着王上脸色由苍白变成青灰色,原先还是奄奄一息,如今已经不敢确定他是否还活着,我焦急地来回踱步,那个侍卫到底有没有帮我带个信?
尽管我一度恨康王设计我、利用我,可是,我依然做不到见死不救,看着他死去,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煎熬,这种煎熬远远超出了伤心,是一种恐惧,一种被同伴遗弃的恐惧和无助,他是我穿越时空,活在另一个空间唯一的见证人,也是唯一的亲人,我们就算曾有过伤痛,有过背叛,有过仇恨,也割不断这段感情,这段关系,尽管它已经无关****。
就在我焦头烂额之际,从远处的走廊里传来仓促的脚步声,我心头一喜,难道是御医来了?脚步声渐近,果然是那侍卫领着一个御医匆匆而来,我这才松了口气,齐昊天,不管你曾经如何对我,至少我并不曾狠心地遗弃你,对你见死不救,就算我欠过你,也当是还清了,至于能不能醒来,单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御医为康王看过伤势后,神色凝重地对一旁的侍卫道,“幸好我来得及时,再晚一会儿,他就回天乏术了!”
听了此话,我才放心地笑了。
齐昊天,算你命大。
经过御医的极力抢救,总算保住了康王一条命,他被人安置在床上躺好,衣裳撤去,身上的大小伤痕多达十几处,纱布几乎包满了全身,整个人如木乃伊般笔挺地躺着,看得我又好气又好笑,心中暗自感激王上的仁慈,怕是没有哪个皇帝对造反的乱臣贼子有如此宽大的肚量……
不过我并没有注意到,先前王上还会常来看我,自那一日起,王上却一次也不曾来过,不仅如此,康王所受的待遇也越来越好,渐渐达到跟我平起平坐的地步,我不懂王上是如何想的,他不仅救了他的大敌,还让他吃好穿好,养尊处优。
刚刚醒来那会儿,康王只是干瞪着眸子,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上方,仿佛雕塑一般,衣食起居完全不能自理,王上还特地派了宫女来服侍他的一日三餐、梳洗、换药,小心翼翼地侍候,可是康王的神色始终有些呆呆的,仿佛并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茫然的面上没有喜悦,没有恐惧。
我想,这次的打击对他来说也许太大了……
宫女服侍了近半个月,康王苍白的面色才稍见血气,眸子也有了不大幅度的波动,只是他的目光掠过我面庞时,并未过多停留,仿佛我跟这里所有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他看向我的眼神再没有以前的晶亮,对我,仿佛是未曾谋面的陌生人。
不知他的故意还是真的失忆,他似乎已经不记得我了……对于这点,我不禁有些微失望。
转眼又过去半个月,康王身上的伤口基本愈合,已经不需要用纱布包扎,只要早晚上药便可,这段时日以来,他一直没有说话,时间久了,他会像打量小动物般好奇地看看我,因为他也从未见我开口说过话,对我这个沉默的邻居,似乎有了一层微不可见的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