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心惊,难道她当时真的有这个想法,可是回头想想,不管她是否有过,毕竟没有真的动手,再则,她害死我的孩子,自己也脱不了干系,蔷贵妃那么聪明的一人,怎么可能让自己的付出功亏一篑呢?
蔷贵妃似乎瞧出我心中所想,她狡黠一笑,眼露得意之色,“你以为我不敢贸然下手?你信不信我可以让你胎死腹中却令人无从觉察,包括你自己!”她那样自信十足的眼神有一种不可言喻的力量,令人不能不信。
我不懂,那她为何没有?
蔷贵妃眼帘低垂,笑意微敛,“你以为我真是因为你对我的信任而下不了手?”蔷贵妃将我方才欲喝的那杯陈茶一饮而尽,才道,“我才没那么善良,只是我的手已经染过一次血,再也下不了第二次手,不管是我的孩子还是别人的,这其实与是不是你没什么关系!”
虽然现在蔷贵妃说话尖刻了许多,但整个人却也真实了不少,这样的她令人更多了份亲切感,后来她又随便跟我扯东扯西一阵子便回去了,她离开没多会儿王上就回来了。
“晚儿,晚儿……”王上一回来便大呼小叫,我想起身却是吃力万分,只得探头向外张望,王上几步冲了进来,怀中还搂着一个白乎乎的东西,我凑近一看,竟是一只纯白的小麋鹿,似是刚刚出生不久,还未能站直身子,“晚儿,这是我们打猎时的意外收获!喜不喜欢?”
好可爱!连身上的茸毛还未干透,细长的小腿无力的摆动,圆溜溜的眸子如黑水晶似的带着对陌生坏境的怯意和恐惧四处张望着,王上将它小心地放进我怀中,坐在我挺高的肚皮上,粉红的舌头伸出来舔舔我的手指,想来是饿了,我信手自桌上的果盘中摘下一颗葡萄,剥去皮子,凑近它的嘴边,小麋鹿伸过鼻子来闻闻,似乎不大感兴趣,把头撇到一边,脑袋搁在我肚皮上,我又拿了些其他吃的一一试过,它都毫不感兴趣的样子,我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王上,他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伸手抚了抚小鹿的额头,眼中现出点点宠溺,那样疼爱的眼神仿佛此刻抚摸的不是一只小鹿而是自己的孩子,王上微微沉吟道,“这只小鹿是刚刚出生不久,应当还没有断奶,可能是饿了,想要喝奶了……”
提到喝奶,我第一反应便是想到母鹿,眼中迫切地看着王上,王上迎上我急切的眸光,眼神有些微躲闪,我心头刚刚掠过不详的预感,王上便印证了我的想法:“那只母鹿……死了……”看到我有些失望的眼神,王上急忙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这就吩咐嬷嬷去备来奶水过来给它填肚子!”王上边回首对身后的宫女吩咐着边温柔的抚摸着可爱的小麋鹿,低低的跟他说着话,明明知道它听不懂还兀自说得专注,突然王上双眸晶亮地抬起头,冲我直嚷嚷,“晚儿,你瞧!它的眼睛很像你呢!”那份欢喜劲儿,仿佛是发现了宝藏一般,如一个孩子般单纯而快乐,这样的王上令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跟那个心机深沉的人联想在一起,令我不自禁地怀疑起,蔷贵妃说的那个男人当真是眼前的王上么?
“晚儿……晚儿……”王上用手在我面前舞动了几下,“晚儿发什么呆呢?”他有些困惑地看着失神的我,“晚儿怎么了?似乎不太开心……”
我这才回过神来,忙摇摇头,担心王上会瞧出我的心思来,如果王上当真如蔷贵妃口中描述的那般,我可要小心把握情绪,否则我脑中想什么定都被他瞧了去,突然间想到蔷贵妃并未对王上提及太后就是他的亲娘一事,那是因为蔷贵妃恨王上如此利用她才希望他们母子自相残杀,可是我不同,我并不恨王上,我爱他,我是否应该告诉王上事实的真相来制止他与太后争锋相对?可是回头想想,太后如果想让王上知晓真相还需要通过我的口吗?也许让王上多磨练磨练是好事,太后毕竟是他的亲娘,她是如论如何也不会伤害自己的儿子的!
心思几个周转,我终是咽了心头的话。
后来找来了些奶水,小鹿果然喝了,我这才安下心来,也许是将为人母,对小生命更多了份怜惜和珍爱,这几日小鹿一直陪着我,就仿佛是我的孩子一般,慢慢地,它会站起身走路了,慢慢地,它会在园中欢快的奔跑,那细长的小腿仿佛会腾飞一般,眨眼便没了影踪,我挺着大肚子怎么也追不上它,于是园中经常会出现几个宫女太监手忙脚乱追捕小鹿的身影,我坐在一旁的躺椅上兴致盎然的瞧着,初始,它还会惧怕,左躲右闪,被人抓住还会不甘示弱地低鸣,到后来它渐渐发现这些并不会伤害它,甚至害怕弄伤它,便变得胆大起来,偶尔还会调皮的伸出细长的前蹄踢踢“逮捕”它的人,那一群宫女太监愣是被一只小鹿欺负也不敢还手,不过玩累了,它就会乖乖的依偎在我腿边,一动不动,我弯腰吃力,想伸手抱她时,它就会立刻觉察到我的意图,主动往我怀里钻,那股精灵劲儿人见人怜。
就在一个平常的午后,我一如往日般陪着小鹿玩,却不想肚子一阵绞痛,起先并未太在意,直到后来越来越严重,疼得越发厉害了,我才意识到不对劲,算算日子,就在这个礼拜左右就要生了,我痛得直想大声呼喊,却又发不出声音,无奈那些宫女太监被我打发了去,此刻都在别处,一时周遭无人,而疼痛令我寸步难移,小鹿渐渐觉察出我的不对劲来,一个劲儿在我身边绕来绕去,发出急躁的呜咽声,那一阵阵刺痛来得越发厉害,在我体内翻搅着,似乎在拉扯着我的每一个器官,令它们扭曲,不能自控,头有些晕眩,我手捂着肚子自躺椅上跌滑了下来,就在摔倒的一瞬间,我感觉眼前飞舞的星星,而身体感觉一股暖流涌出,我连连抽冷气,冒冷汗,却愣是一个字也咬不出来,我想要腾出一只手去拍拍小鹿的头,示意它去唤人,可是手还没能伸过去,我便痛得整个人瘫软在地,阳光和煦,晶莹地洒落在我身上,那该是温暖的,可是我却浑身冰寒,仿佛置身地窖一般……
眼前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天地仿佛瞬间被黑暗笼罩,迷蒙中,我只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飞快地跃出我的视线,肚子痛得仿佛要炸开,很快的,我听到有一大串的脚步声向这边涌来,意识混沌不清,我被人抬起,匆匆送入房中,然后有不断的宫女嬷嬷来来回回跑前跑后,很快的,我听到外头传来王上焦急的声音,“她怎么样了?到底怎么样了?你们这些偷懒打盹的狗奴才!若是晚妃有个三长两短,本王要你们所有人陪葬!还不快点!”王上怒吼一声,旋即听到一个太监伴着一声“哎呀”跌倒在地,却连忙爬起身,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动作利索点!”隐约间听到王上焦急的口吻,是关怀备至产生的急躁。
“是!是!”宫女们纷纷应声,步伐更快了。
剧痛一阵一阵地痛,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一般,我依着嬷嬷们的指引该如何如何做,使劲,使劲,再使劲!痛,痛,无止境的痛!曾经的几经生死,二十多年的痛加起来,都及不上这一刻十之一的痛!
我的心一度被抛起,再落下,抛起,再落下,频繁运作,心脏因急促运动快紧绷得无法负荷了!耳旁是嬷嬷老练的叮嘱,“娘娘,注意呼吸!深呼吸!来,跟着奴婢,深呼吸——对,对,对,就是这样,一直重复!保持呼吸的平稳!用力推!快!深呼吸!用力——”
脑中只是反复重复着“用力!”两个字,一遍又一遍,我用力到自己快要麻痹了,额上,身上,大片的汗如一盆水般将我全身浇透,痛——我需要一点支撑,双手用力抓住两边的床柱,很用力很用力到指节泛白,汗自额心滑入眼中、口中,我顾不上擦拭,只想着一鼓作气将那个磨人的家伙挤出来,可是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嬷嬷们的声音越来越大,宫女们的步伐越来越乱,王上急得在外面直嚷着要进来,被众人一次次阻隔在外头。
我没有力气了,我真的没有力气了,我想告诉所有人我已经尽力了,我现在连动动指头的力气都没有,还怎么能把一个孩子生出来?可是我说不了话,那些嬷嬷似乎也未看出我全身乏力的样子,只顾着一边吆喝我用力推,一边擦冷汗,孩子这么久没有出来,若是出了什么事,所有人都要人头落地的,谁不怕死呢?谁都希望这次能够平安度过,包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