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思了下,竖了一根指头。
王上惊喜,“再呆一天就回宫?”
我摇摇头,晃了晃那根食指。
王上的脸顿时拉了下来,“你不会是指一个月吧?!”口吻中透着浓浓的不可思议。
我点点头。
“不行!我不同意!”王上一口否决。
我没有说话,事实上,我是在给彼此一个时间,也是一个机会,我知道他回宫后会忍不住找宁妃,我会给他们一个相处的机会,然后才会王上一条选择题,我知道这是一场赌博,我昨晚想了很久,思前顾后,我终究还是狠不下心如此弃他而去,我要给彼此一个机会,也是我最后一次机会。
“不行!”王上见我不说话,索性坐到我床边,“我最多给你三天!”
我推了推王上,示意他到了上朝的时间,别让大臣们等着。
王上倒似抓住了我的软肋一般耍赖道,“如果你不答应我,我今日便不上早朝了!我们要把这个问题商量清楚!”
我微微一笑,背过身去,他上不上早朝关我什么事?才不要上他的当!
“转过来!我们说清楚啊!”王上不让我得逞,抓住我的双肩,强行将我扳过身子,面对着他,“晚儿,你是怎么了?从你昨天突然招呼也不打一声便跑到‘康王府’来,我便觉着奇怪,昨夜虽然我喝了些酒,但还是记得你哭过的,你到底为什么哭?你来看明月固然是对的,可是,有必要在这儿呆一个月吗?是不是不愿看到我?是我哪里做错了吗?晚儿,你在逃避我吗?你不愿理我吗?”王上的神色专注,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也是啊,历代帝王宠爱嫔妃是常有的事,何况只是与宫嫔打情骂俏,自然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也许并不能理解我为何这么在意……
王上见我似乎有话要说,忙吩咐婢女取来笔墨,替我披上外衫,扶我坐起身来,感受着他如此细微的体贴,我心头微微一暖,只是我想到自己的决定,狠心将他的手稍稍推离一些,提笔写道,我想陪着明月一直到完全康复,王上以后不必常来看我,妾身保证,一个月之后必定回宫!
王上深深地看着我,压根不相信我的说辞,“不要拿明月当挡箭牌,我知道你并非真的因为这个缘故才迟迟不回宫的,你老实说,是不是太后给了你压力?是她逼你离开我的,是不是?”王上咄咄逼人,眼似利剑般地盯着我,不放过我面上的每一寸表情。
听他如此说,反倒令我眼前一亮,为何不直接把罪名加给太后?反正他们势不两立,而且太后如今的确想削弱我的力量,所以才找来一个那么神似何清涟的女人,不难看出太后并非临时起意,看宁妃训练有素,显然太后是早有预谋,这不过是她防患于未然的举措,这样的作风才是太后……
这么想着,我假意流露出为难的神色,却又很快掩去,太过了反倒不易令王上信服,我微笑着摇摇头,提笔写道,怎么可能?王上想多了。
事实上,的确是王上想多了,不过我如此说,王上反而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是太后逼我离开皇宫,离开他的!
我知道自己如此做,有些坏,可是我心里并无愧疚,太后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她屡次陷害我,如今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王上此番回去定会找太后麻烦,轻者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王上的智慧要远远超出我的,比我想象中的更聪明,更睿智,更深远,原来他早已知晓太后便是他的亲身娘亲,而他决定禅位并不单单是为了我,更多是为了太后!
而某些真相,是要经过了沉淀之后才能知道,可是,那个时候的我们早已物是人非,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那也不过是别人的故事。
三日之后,明月醒了,这几日,我一直在陪着她,眼瞅着康王衣带不解地照顾她,寸步不离,不管大小事都亲力亲为,他对明月的体贴和细致让我联想到那个此刻不知道在干什么的王上,他也曾对我这么温柔,这么细心,难道这是耶律家族的共性?我无声叹息,他在用膳,在处理政务,还是在陪他的小何清涟?
我让他不必常常来看我,果真,他这三日再也不曾来过。
他如此听话,我心里反倒越发难受起来。
明月能够死里逃生,能够深得康王厚宠,我打心眼里替她感到开心,可是思及自己这头的事,却又是悲上心头,所以就如明月所言,我连笑也不开心。
我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平淡,要忘记王上,不要让他总是侵入我的心头,于是我尽量让自己忙碌,全身心地投入刺绣或是下棋或是逛街,只要一停下来我就会不断找事做,所以栽花圃的大叔认识了我,烹饪的厨娘也熟悉了我,甚至打扫庭院的丫鬟也与我相处融洽,尽管如此,我还是每夜每夜地期待着,期待着他如以往一样偷偷跑来看我,可是,迎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无数个失望的夜晚将我一点点推入无底的深渊,我坠落着,坠落着,心也在坠落的同时,一点点冷却,一点点麻木……
就这样,日子混混沌沌地过着,夜里失眠,白日忙碌,我的身子日渐消瘦,常常顶着个黑眼圈还笑得没心没肺,明月总是担忧地看着我,一个劲劝我休息休息,不要总是干这个干那个,“难道我们‘康王府’就没奴才了?娘娘这么积极地跟我们抢饭碗可是会叫大伙儿抗议的!”
我只是傻笑,知道她是担心我的身体,但我是有苦说不出,这份折磨是自己招来的,怨不得别人,我需要自己承受着,也许经历了伤痛以后才会变得更坚强,只是这个过程真的好痛苦,好痛苦。
“我这个病人的脸色都比你要好上百倍,你若是再如此下去,定要累坏了,你可是娘娘,王上的宠妃,你若倒下了,王上定然要怪责下来,那么大的罪名我可担当不起啊……”明月一边刺绣,一边随口唠叨道。
这些时日,她一直在绣这个鸳鸯袋,此袋可做钱袋,可装行李,中间有拉绳,可以控制袋子的大小,若做钱袋,便将中间的拉绳拉紧,如若是装行李,则只要将顶头的封口拉好便可,明月细心地绣着两边的小字,那是一首诗,明月说是康王写给她的,让她缝到口袋上,明月也许并未注意到,当她提到康王时,眼梢会扬起淡淡的笑,隐隐溢出幸福的味道来,莫须多言,我也能看出,明月是喜欢康王的,只是她始终没有接受他,也许是由于身份悬殊而产生心理上的自卑感。
果不其然,真是中了明月的乌鸦嘴,那一日晌午时分,我正陪着丫鬟一道修剪枝花,许是太阳过炙,直感觉眼前总是白晃晃的一片,突然眼前又倏地变暗,身子不支的向后倒去,当我感觉到脊背重重撞击地面后的疼痛时,那一刻,我突然感觉整个人轻松了下来,像是卸下了一个背负了许久的包袱一般。
耳边隐约传来陪同丫鬟惊呼尖叫的声音,我的意识一点点模糊……
头痛,天崩地裂。
再次醒来时,已是夜色朦胧,明月在我床头燃起红烛,默默守着我,见我醒来,她原本的忧色一扫而空,欢喜地跳起身,“娘娘,娘娘,你终于醒了?太好了,你可知你已经整整昏睡了三天,吓死我了!为此,王爷可没少责罚我,怪我没有把他宝贝的嫂嫂保护好,这不,还连夜赶去宫中通知王上了……”明月絮絮叨叨地念着,貌似哀怨,嘴角却藏不住甜蜜的笑,“娘娘一定饿坏了,想吃点什么?明月这就去做!”
我拉住明月的手,示意她陪我坐一会儿,明月与我相处甚久,很是默契,她自然一眼便明了我的意思,这一个月来,我过着仿若炼狱般的生活,那种内心的撕虐,面上的强颜欢笑,只有我自己才能明白那种痛,不想再经历一次,也没有勇气再经历一次,我一次次伪装坚强地硬撑着,我一次次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个男人而已,但是我亦知道自己不过是自欺欺人,无论如何我还是没能放下他,可是我此刻的感觉不同了,当我再也无法承受更多痛苦而倒下的瞬间,我感觉到了一种轻松,一种解脱,一种从未有过的释然,当我再度醒来时,我的内心深处已经不再疼痛了,我仿若重获新生般得自在。
而这一刻我知道,我要的已经有了——
一颗决绝的心和冷漠的情,没有牵肠挂肚,没有魂牵梦绕,我的心,获得了自由,被禁锢了这么久,终于重获自由了。
许是感觉到我的不一样,明月错愕了一下,不再叽叽喳喳,安静地坐在床头陪着我,默不作声,只是时不时面露焦色地看向门口,是在等待某人的急切,我的心,莫名地揪痛了一下,因为以前的我也是夜夜如此等着王的,只是以后,再也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