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来说吧,别成日里一惊一乍的。”我强作镇定,眼皮子却跳得更厉害。
明月“扑通——”一声跪倒,“奴婢该死,把那白猫弄丢了……奴婢该死……”
我松了口气,“走丢了而已,找回来不就成了?”
明月有些犹豫着,终是吸了口气回道,“娘娘,那白猫不是现在才丢的,已经快一天了,今儿清晨奴婢起来便没瞧见它,以为它是跑出去玩儿了,便没当回事,心想着等我忙完再去寻它回来……谁料,奴婢找了快一日也未瞧见那只白猫,奴婢不敢声张,也不敢告诉娘娘,只想着赶紧将它找回来,将功补过……”
明月尚未说完,我猛地站起身来,厉声打断她的话,“什么?一早就丢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到现在才说?”
明月见我发怒,吓得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奴婢……奴婢就是担心娘娘……担心娘娘骂……所以……所以才打算悄悄找回,大事化小……没……没想到,奴婢怎么也寻不到白猫的身影……呜……奴婢知道错了……是奴婢没有看好白猫……奴婢罪该万死……娘娘惩治奴婢吧……”
“惩治你有何用?”我来回踱着步,“现在关键是尽快找到那只猫,让它在外头多呆一秒就多一秒的危险,你知道有多少人对它虎视眈眈吗?”焦急溢于言表,“起身吧,多派几个人出去寻!别人他人得手了!”
“是,娘娘!”明月忙起身,欲出去。
“现在哭已经于事无补,来,把眼泪擦干……”我走到明月面前,递过去一只绢帕,明月迟疑着接过去,眼泪更是狂飙,“谢娘娘……娘娘对奴婢真好……”说着又要洪水泛滥了。
“行了行了,快别哭了,马上王便要来了,瞧见你哭成这样又要以为我欺负你来着……”
“娘娘,奴婢不敢……”明月紧忙收住眼泪,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什么不敢?明月,你家主子又欺负你来着?”
明月一转身瞧见王上,慌忙跪倒,“不是的,王上误会了,是奴婢不小心将太后娘娘的白猫弄丢,急哭了,不关娘娘的事,娘娘都没有责罚奴婢,奴婢已经很惭愧了,求王上不要再误会娘娘了……”
王上不以为然道,“你是说太后的那只波斯猫?”
“是啊。”明月连连点头。
“什么时候弄丢的?”
“一早起来便不见了……”明月娓娓道来,“急死奴婢了……”
“急什么?不就是一畜牲么?”王上冷哼道,“这几年来,为这只猫丧命的人还少么?太后每次要整治谁的时候,都会借这只猫当幌子!”
“那如何是好?”明月更急了,“太后定会迁怒娘娘……”
心头微微一暖,明月没有顾及到自己的安危,反而先考虑到是否会殃及我?
“莫担心,那猫现在很可能在‘慈安宫’,你自然如何寻也寻不到,你先出去吧,该干嘛干嘛去。”王上挥挥手。
“可是……”明月不放心地问,“那猫……”
“不用你担心,本王会处理好。”王上正色道。
明月瞧了瞧我的脸色,见我对她点点头,才请安退下。
明月刚离开,我忙问,“王上有何打算?”
王上伸手扯了扯我的脸蛋,轻拍了两下,“不相信我么?”
“不是……”我轻轻摇首,“只是不想王上为难,不想王上因此与太后不悦。”
“我与她,何时悦过?”王上的脸色渐沉,眉宇间一抹落魄。
我们相拥立于窗前,默默伫立,不知何时,天上飘起了细白的雪花,雪片子不大,但是细细密密,如筛盐,如飞絮,无声无息落着,这是我在金朝国迎来的第一场雪,头枕着王上的肩头,两人都没有说话,心情平静如夜雪。
三天的赶工,终于绣好了那个龙凤图腾的荷包,我的眼睛又酸又痛,不自然便趴在桌上睡着了,不知何时,感觉有些冷,肩头微瑟了一下,却不愿起身,突然,肩上一沉,暖意袭来,旋即,一股力量小心翼翼地托起我的身体,然后旋转了半圈,一双有力的手臂抱着我,向前走去,行了不足十步的样子,他的步伐停住,然后将我轻轻放下,肩上的裘袄自然滑落,他顺手接住,盖在我身上,整个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我的意识已经醒了,却不愿睁开眼,享受着他的温柔呵护,令我心头流动着一种类似幸福的甜蜜,如果时光能就此停留该多好……
王上轻手轻脚地脱去衣裳,然后在我身边慢慢躺下,生怕惊醒了我,见我睡得安稳,他才轻轻松了口气,良久,我感觉到额际微凉,少顷才反应过来,是他吻了我,旋即,脸蛋儿就红了,幸得室内暗沉,并未露馅,枕着他的手臂,我轻轻蹭了蹭,舒服地低吟一声,我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胸膛,往他怀中钻了钻,王上的身体僵了僵,少顷,他侧过身来,健臂搂住我的腰身,用力拉进他的怀中,越扣越紧,越扣越紧,紧得我快不能呼吸,下颚搁在我的肩窝处,我能感觉到他滚烫的气息,如雷的心跳,王上火热的唇贴近我的侧颈,半晌才蠕动了一下,然后慢慢张口,轻轻咬了一下,我的心倏地一紧,心跳瞬间停止,只能僵在他怀中,不敢动弹,少顷,他并没有更近一步,而是慢慢放开我,空气窜入彼此之间,冲走了心悸,平添了空寂。
这一刻,好安宁,好平静,只是我没有想到这种安宁和平静如此短暂,不过一宿。
第二天,王上刚上了朝,明月便匆匆赶来,这次连门也忘记敲,直接冲了进来,我忍不住摇头叹息,这丫头风风火火的性子到现在都未改……
“娘娘,娘娘……”明月上气不接下气,惨白着一张小脸,“这次真的完了,那……那菊香……找到白猫了……”
菊香也是我苑中的一个丫鬟,有点胆怯的那种,不大引人注意。
我正在寻找昨日绣好的荷包,怎么也找不着,有些急,听了明月这话,不以为然道,“找到不就结了,还这么急做什么?还是来帮我找找荷包,我昨晚分明放在梳妆台上的,今日怎么找也找不着……真叫人着急……”
“娘娘,娘娘……”明月急得跺脚,“还找什么荷包?真出大事了!”
“猫不是找着了吗?”我蹲下身子在每个角落仔细寻找。
“可是……可是……”明月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她深吸口气,终于鼓足勇气说出来,“可是它……它死了!”
我的脑子“轰——”地一声,瞬间空白一片,眼前薰炉镶金的炉边闪了闪,刺痛我的眼睛,我猛地站起身,不可思议地问道,“你说什么?”由于起身太猛,头一阵眩晕,忙扶着一侧的桌角才站稳,怎么可能呢?后宫谁人不知那只白色波斯猫是太后的宠儿,如若谁有幸遇上它,不都当祖宗供起来,小心伺候着,又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除非有心人知道那白猫寄养在我这儿,故意使坏害死它祸及我?
如果真是如此,又是谁会如此歹毒?
“白猫……白猫真的死了……娘娘……”明月垂头丧气,一脸惊慌无措地看着我,“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娘娘?”
我定了定神,告诉自己不要自乱了阵脚,伸手示意明月坐下,“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月娓娓道来,说是菊香发现了那只白猫,她早晨去为娘娘备膳时,在厨柜旁发现了这只白猫,当时已经没气了,嘴里还叼着半条鱼,现在那半条鱼已经被送到膳药房检验了,估计白猫就是吃了那鱼,才一命呜呼的……
口供表面看来并无漏洞,可是,细想下去,御膳房离后宫距离偏远,白猫如何寻得那里?就算它是肚子饿了,无意间找到御膳房,也会第一时间被人发现,又怎会被毒死在里面?就算它是深更半夜偷偷溜了进去,值夜的太监、侍卫都未注意到它,那条鱼又是来自何处?为了确保食物的新鲜和卫生,每天忙完当日晚膳后,太监们会将所有食物锁进柜子中,柜子里置一冰盆,将食物放在冰块之上,第二日才不至使食物变质、变味,那问题就是,白猫如何吃到那条鱼的?就算那条鱼是某个粗心的太监不小心掉出来又没有留神到的,白猫如何吃了它便丧命了?这里头,藏了太多玄机,每一点都毫无疑问地指出——
这是个谎言,是个骗局!
是谎言,是骗局,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为谁设的骗局?又是谁设下的这个局?她的目的为何?要达到怎样的目的才能如此不折手段?就连太后的宠儿也敢下毒手?
我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却一时想不出该如何支招,此刻是敏感期,一个不小心很可能弄巧成拙,明月见我沉默不语,不知我作何想法,又不敢问询,只能紧张地看着我,不敢说话也不敢动,良久,我才动了动身子,将目光投向明月,然后平淡而缓慢地问,“除了此事,还有旁的事么?”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