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曾想到这个女人会反咬一口，而且又聪明得为我戴上高帽子，让我有怒也无法言，如果我反驳便是承认自己既不磊落也不善良。
“晚儿……”见我不说话，王上忍不住回眸瞧我，“这是怎么回事？”
“王上，你是不相信我么？”迎上王上质疑的眸光，我感觉到自己被伤到了，没想到他宁信蔷贵人也不信我，“我虽然对何清涟心怀愧意，但是不至于做出如此没有分寸的事！”
“那你为何要去‘思忆苑’？你不是去找她的？”
“我……”我是去找何清涟的，我是想劝她回心转意的……这话王上会相信么？如今真是落得里外不是人，我脑中灵光一闪，“不过，我知道她在哪儿！”
“在哪儿？”王上忍不住追问道。
“定是在我的‘芙蓉殿’！”我抢言一步，目光犀利地射向蔷贵人，企图看透她，但那女人依然能面不改色，镇定自若，“这样她才可以嫁祸给我！”
王上的目光自我面上游到蔷贵人面上，少顷道，“我们走！”说罢，拖着我便大步离去，可是方出了大殿，王上突然将我拉到一边的角落里，我有些错愕，不明他要做什么，正待发话，却被王上一把捂住嘴，凑近我耳边轻道，“我信你！”
只是一句轻轻的‘我信你’便令我心口为之一暖，他信我……
既然他信我，那么方才……难道……
“我们在干什么？”忍不住拉下他的手，我轻声问道。
王上厉目如电地注视着殿内的动静，少顷咬出一个字，“等！”
“等什么？”
“等她们自露马脚！”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循着王上的视线，透过小门缝看进去，只见蔷贵人悠闲地泡好一壶龙井，然后起身关了窗，点了灯，又坐了少顷，似是待我们远去了才唤道，“清涟妹妹可以出来了！”
少顷，自屏风后出来一黑衣劲装的女子，半蒙着面，可那眼中透着的倨傲和清高分明专属何清涟，不出王上所料，她果真是藏身在此，我忍不住瞧向王上的面色，阔别多日，再见着自己曾经的爱人，王上会作何反应？
“这身衣裳可还合体？”蔷贵人将何清涟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盈盈一笑。
“谢谢。”何清涟的声音有些生硬。
王上的眸光不闪，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他始终面无表情，我看不出他到底是何想法，是留恋，是不舍还是挣扎？他会亲自抓她吗？
“姐姐我也只能送你到这儿了，至于后面的路，你还是要多加留神，此刻王上和白笑晚去了‘芙蓉殿’，来回不过半个时辰，发现你不在那儿，他们会再度找到这里来，到时候，我就是有心护你也无用了……”
“放心，我不会连累你，今日之事若不是你我也不能出来，就算我被抓，也不会将你供出来！”何清涟信誓旦旦道。
“唉……”蔷贵人叹口气，“妹妹这又是何苦呢？再耐心等几日，待王上气消了定会去‘思忆苑’接回妹妹，妹妹何必冒此风险出逃皇宫？妹妹要做好心理准备，你这一逃第二日便要成为金朝国的通缉要犯……”
“我知道。”何清涟垂下眸子，似有怅然。
“那个何清然就值得你如此——”蔷贵人话未说完，便被何清涟匆匆打断，“别提他了，现在我只当他是我哥哥……”我感觉到王上握着我的手不经意颤抖了一下，但眼中的冷凛并未撤去。
“唉，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姐姐也无法左右你，你走吧，一路保重！”蔷贵人起身自梳妆柜中拿出一叠银票，“这些银两你带好，以备不时之需！”何清涟接过，眼中晶莹闪动，“谢谢。”蔷贵人笑笑，“不必谢我，若非你，我也走不到今天，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见，但是，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蔷贵人是担心何清涟连累了自己，她能做得今日这地步已是仁至义尽。
何清涟点点头，收到蔷贵人的眼神示意，她打开窗，企图跃窗而出，只见王上“腾——”地站起身，欲冲进去，我忙拉住他，此刻何清涟都愿冒着生命危险逃离‘思忆苑’，怕是我再如何劝她回心转意也是无用，何不放她一条生路？
“你干什么？”王上压低声音，怒目瞪着我。
“王上何不就此放过她呢？”对上他烈焰般燃烧的眸子，我鼓足勇气道，“除非王上依然对她旧情难忘！”
“你在说什么？”王上挑眉看我，“我是要抓蔷贵人！”
“啊？”我一时愣住，没能缓过神来，“抓她？”不是何清涟？这么说王上愿意放何清涟一马？
我还没缓过神来，王上已经冲了进去，我跟着进去，这次我倒要看看蔷贵人还有何支招？
“来人！”王上一声令下，“把蔷贵人给本王拿下！”
“王上且慢！”蔷贵人施施然起身，“想必方才王上在外头都听得一清二楚，何清涟是要去找何清然，就不怕寻不到她的人，而何清涟这次过去，何清然还是会送她回来，何清涟不过是多伤一次心，到时何清涟就真的对王上死心塌地了……妾身也是在为王上考虑才做此决定……”
王上灼灼的目光凝视着蔷贵人少顷，依旧冷声道，“拿下！”几个侍卫拥上来，牢牢抓住蔷贵人的双臂。
蔷贵人也不反抗，就算到了此刻，她依然能够含笑盈盈，优雅从容，几个侍卫将蔷贵人带走，王上却似突然失了气力，瘫软地坐了下来，脸色难看，我不敢作声，只得在他对面落座，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想必是何清涟的出逃再度伤了他的心，那个女人如此决绝，又清高又冷傲，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从未考虑过王上的感受……可是，我自己又能好过她么？不也是处心积虑地想要逃离皇宫么？只是何清涟更大胆直接而已……
思及此，我心上忍不住一阵愧疚，起身走到王上身边，半蹲下身子，头凑近他的膝盖，握住他放置膝上的手，静静相依，并无言语。
王上静坐了片刻，然后拉我起身，往外走去，此刻已经夜深，小雪不知何时停下脚步，却依然衬得天地一片敞亮，王上朝着窗口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调头向反方向走去，再未回头。
一路上，王上只是牵着我闷头往前走，并不作声，我还沉思在矛盾和挣扎之中，突然，王上的步伐猛然顿住，我没来得及缓过神，一下子撞到他的肩背上，鼻尖微痛，我忍不住惊呼一声捂住鼻子，王上转过头来，见我捂着鼻子有些愧意地伸手帮我揉揉，“撞痛你了？”我仓促地摇摇头，回道，“没事……”
“晚儿……”王上凝神瞧着我，眼神有些怪异，我逐渐被他看得不安起来，忍不住问道，“王上想说什么？”听到我发问，王上才似回过神来一般，眼神微闪，“你……觉得噶里王子怎么样？”带着试探性。
“嗯……”我若有所思，中肯地回道，“还好，这个人挺有趣的，而且，他不似表面的吊儿郎当，他是个聪明人。”
“是么？”王上挑开目光，看向我身后的某一处盲点，似乎在沉思我的话，然后又问，“那在晚儿眼中，我又是个怎样的人？”
不曾想到王上会如此问，我一下子懵住了，脑中一瞬间空白，寻思半晌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便打哈哈道，“王上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早就想问了。”王上一瞬不瞬地盯着我，深眸被夜雪衬得莹透，闪烁有神，寒风中，这个少年高瘦的身子仿佛是一尊雕塑，伫立不倒。
“王上……”我沉吟着，试图找出适当的说法来形容王上在我心目中的客观形象，可是……似乎有些困难……我眼波微转，突然笑道，“王上是一国之尊，得万人瞩目，妾身口拙，如何敢妄言？”我自认为巧妙地绕了开去。
“如果我不是一国之尊，只是一个普通男人，你的丈夫，那么在你的心中，我是个怎样的男人？”王上咄咄逼人。
今日的王上真奇怪，往常他是不会问这样的问题……这昭示着他内心的不安，也许是因为何清涟弃他而去的缘故吧？
“是一个……”我逼迫自己想，终于想出一个，“有安全感的男人！”
“有安全感？”王上有些狐疑地看着我，似是不信我的话，“我曾经那样对你，你会觉得我有安全感？你不会觉得我混蛋吗？”
回想起那段时光，我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熬过来的，可是那时秉持着对他执著而坚定的爱，觉得无论多苦多难都能坚持下去，心中虽有怨恨，却不至于觉得他混蛋，我摇摇头，回道，“妾身没有，王上想多了……”
“可是我有！”王上突然吼道，他突然懊恼地揪了一下头发，气道，“我一直后悔当初那般待你，枉你还处处为我考虑，为我着想，甚至为我连命都不要了，我告诉自己要好好善待你，弥补以前的过错，可是你从不怨我，这令我心头的愧意越积越深，越积越深，快要不能自拔了……晚儿，我觉得自己是个混蛋，不配得到你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