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退下,王上也屏退了几个宫女,然后一心一意地喂我喝完参汤,“晚儿……”他低唤我的名字,眉眼间难掩开心的神色,“晚儿,不管寻得那游僧的机率有多大,我都一定要找到!替你治好喉咙!”
我惊异地抬头看向王上,他方才不是不信那年轻御医所说的吗?
王上似是瞧出了我的疑惑,回道,“我方才不那么说,怎能让那帮庸医引以为戒?”
喉咙口经汤水的滋润,灼烧感淡去些许,我的感官似乎也一点点恢复过来。
“晚儿,你放心,用不了多久,你就能治好喉咙,恢复你甜美的嗓音了!”王上兴奋道。
他并不懂,其实我不在乎我是否能再开口说话,相反,我倒是庆幸我失去了声音,至少让我心中的罪恶感能减少一些,而太后见我不能开口说话,对我的戒心也会降低,应该不会再为我这个眼中钉寝食不安了吧?
就在此刻,外头来宣,“启禀王上,兵部尚书王大人、刑部左使、右使、李大人、秦知府求见!”
王上原本还是带笑的眸子顷刻阴沉了下来,他紧蹙眉头,低咒了一声,“真是阴魂不散!”显然,王上知晓这些大臣们所为何事,“让他们在外殿候着!”王上扬声道。
“是!”外头的侍卫领命而去。
“晚儿,我去去就回!”王上将汤碗搁置一旁,伸手轻抚了下我的面颊,微带爱怜,“等我!”
我听话地点点头。
王上转身出了内殿,让宫女将重重放下,怕是让我听了去。
一开始我只能隐约的听到一些嘀咕声,并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可是到了后来,我终于知道他们到底在为何事争执了,原来是群臣齐名要求王上按大金律法惩治我,以平民怒,不该私宠,一味偏袒,往日要不得,如今更要不得……
半晌,我听到王上终于爆发出一声不耐烦的怒吼,“该如何处置晚妃本王自有分寸,不牢众位大臣操心!”
“王上,现在我们两军势均力敌,惩办晚妃娘娘是唯一扭转目前危急的机会,王上,我们需要得民心,便要顺民心……不该为了一己儿女私情耽搁了江山社稷啊王上!”一个大臣苦口婆心地劝道,还故意提高嗓门,意在让我听到。
我微微苦笑,所有人都将憎恨的矛头指向我的同时,他们有没有想到其实我也是受害者?若不是何将军的拼死保护,也许我早已成了剑下亡魂,也许我当时真死了,现在就不至于受尽天下人的唾弃……可是,生存是人的本能,我拼尽全力地活下来难道就是可耻的行为吗?如果我不能说话,难道不算是惩罚吗?为何非要将我赶尽杀绝呢?
“本王还不屑出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来使本王的江山稳固!这不只是本王的耻辱,更是整个大金王朝的悲哀!”王上厉声喝道,“王大人,你到底是出自何等居心说出这番话?又是设想本王扮演怎么龌龊的角色?”
“王上息怒!王上息怒!”只听一声响亮的“扑通——”,那位王大人慌忙道,“王上误会老臣的意思,老臣……”那位王大人话未说完,便被王上不耐烦地打断,“什么误会?你们分明就是瞧不起本王,觉得本王没有实力打败康王,非要靠一个女子,利用卑鄙、下三滥的手段才能侥幸获胜!你们压根就是这种想法!本王不想再听到任何废话!给本王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本王面前!本王不想再看到你们!”说罢,不容他人反驳便甩袖离开。
喝完一碗参汤,我又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到夜深人静的那一刻才醒来,此时,周遭一片静籁,夜风吹过新生的嫩叶,初绽的娇花,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是如此的平和而安定,一如我身侧一声声轻浅的呼吸般平和而安定,微微侧过颈子,在黑夜中我凝视着这个菱角愈见深刻的男子,记忆中的他如清风明月般淡雅,可是,在岁月的打磨中那份稚嫩,那份淡然被磨得越发锋利,越发尖锐,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王上锋芒毕露,锐不可当,那份帝王的霸气愈加鲜明,只有此刻,他沉静的睡着,眉峰修长,鼻梁挺傲,薄唇性感,微抿,带着一丝不为人知的倔强……
我忍不住伸手触了触他的唇角,睡梦中的王上似乎不甘其扰地蹙了蹙眉心,我微微心惊,忙缩回手,却被王上下意识地抓住,紧紧包在手心,我欲挣脱,他却抓得更紧,睡梦中的王上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淡淡而满足的笑了,然后一直抓着我的手睡到天明。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我一直在“元乾殿”静养,一开始还有人陆续来看我,后来便只让送礼不让露面了,许是王上不想让人打扰了我的清静而下的特许。
休养了半月有余,我的身体已大愈,只是依然不能说话,半个月来,我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告诉自己,后宫是非多,不能言语也许是福非祸……这么想着,我倒也不甚在意自己不能说话的事,倒是王上,每每瞧着我欲言又止,然后不得不用笔墨交流时,眉头却是越蹙越紧,随着日子越久,他就越显得焦躁不安、气急败坏,我知道他定是寻那游僧未果,其实,我从来就没对传说中的游僧抱有太大希望,正如那位年轻的御医所说,此人是可遇不可求,有缘才能得见,若我与他真有缘,总有一天会相见,若与之无缘,穷其一生恐怕也只是个梦,又何必浪费大好的青春时光呢?
我告诉过王上,我并不在意我不能说话。
他却当是我在安慰他。
他发誓一定要找到那位游僧,那样的坚定似乎我的事比目前打败康王,平定叛变更重要!
身体复原,我也不好意思一直呆在“元乾殿”,独霸王上一边的床榻,我知道这段时日宫中的传闻一定很多,很难听,虽然我曾是王上的宠妃,但毕竟是以晚翎公主的身份嫁到了玄月国,就是噶里王子的王妃了,虽说现在玄月国与我们兵火不相容,可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管当初我是被何种目的,何种居心嫁往他国的,我的身份却是无法改变,如今却一连数日留宿“元乾殿”,这样的待遇就连皇后娘娘也不曾有过,何况是敌国王妃?这简直是皇室莫大的耻辱!
我知道王上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一盏烛台,一张纸,一坛墨,毫笔微勾,我写下,王上,妾身现已痊愈,请求回‘芙蓉殿’静养,如何?
王上坐在我身侧,低眸看清我写的内容后,几乎是下意识地否决,“不行!”
“为何不行?”我又写道,还附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王上一愣,一时间似乎想不到说辞,只得一甩袖道,“我说不行便不行!”
“可是这会给王上带来很多困扰!”我复又写道。
“晚儿,你到底在担心什么?”王上显然有些怒了,不过他沉住了气,“只要我不觉着困扰就好,你知道吗?在你离开以后,我常常夜半惊醒,噩梦连连,太医府的那群笨蛋怎么也治不好我的失眠,可自打你重新回到我身边,我这个毛病才不治而愈,你又怎会觉得给我带来很多困扰呢?我要感激你还来不及呢……”边说着王上顺手将我揽入怀中,半开玩笑道,“你若走了,我又失眠怎么办?不行,为了让我夜夜美梦,我决定将你绑在身边一辈子!”
听到那声‘我决定将你绑在身边一辈子’,我的心先是一悸,旋即一暖,身子不由自主地贴近他怀中少许,王上感觉到我难得的主动,忍不住低眸看向我,刚好撞见我满眼的感动,王上微微一震,眸光不自觉柔软了,如一池春水般荡开,倒映着我微晕的脸,含情的眼,他慢慢地靠过来,靠过来,温热的鼻息淡淡地喷拂在我面上,有一丝急促,却又显得小心翼翼,仿佛我是个易碎的瓷娃娃,他要很小心很小心才不会伤害到我……这样的温柔令我窒息,令我晕眩,我想应该是我身体初愈有点虚弱的缘故……
“阿嚏——”一声喷嚏打破了这道暧昧的魔咒。
我们俩仿佛是睡梦中的人被惊醒一般,只是王上眼底闪过那莫不自在的尴尬和脸颊两侧的红晕,令我暗暗发笑,他此刻的手足无措,甚至不敢看我的样子很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小男孩般腼腆。
我“扑哧”笑出声。
王上猛地回过头来,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指着我大声‘质问’,“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我一时收不住笑容,只得抿嘴偷笑,旋即在纸上写道,“妾身怎么敢?”
王上似乎望着我的笑容,微微失神了一下,可是看到我写下的,忍不住哼哼声,“你有什么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