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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打住,我是病人,要吵出去吵!”怕他二人在帐中伴起嘴来,我出言阻止。

刘汉青启唇欲言,帐帘快一步掀起。见状,他飞快垂首,半躬身对烈明野恭恭敬敬。

进来的人令我脑中走过短暂空白,空白之后笑了出来。

“臭小子,原来是你……”刘汉青恢复痞子相,伸出食指在空气中轻点。

“呀!”小苍炽用手指着他鼻子,眸光闪烁,显然认出他是谁。

“宝贝,过来。”我朝小苍炽招手,他露出洁白的牙齿朝我跑来。跑至榻旁侧身倚,睫毛一眨一眨的瞅着刘汉青。

刘汉青想捏捏他的脸蛋儿,伸出的手却被烈明野打掉。揉着手背,他耸耸肩面露受伤,“唉,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说完,蔫头搭脑离去。

“佯装!”烈明野对着晃动的帐帘不屑冷嗤,嗤罢看向倚榻的小苍炽,不悦道,“你来做何?”

小苍炽嘟一嘟嘴,抱住我的手臂。

见状,烈明野拉长俊脸,咬牙,“我与你娘有话要说,出去!”

“我,有!”小苍炽不依,抱紧我手臂。

“你有屁!只会蹦单字话都说不利落,出去!”烈明野耐着性子下逐客令。

“我,有!”

“有屁!”耐性用光,他一把揪起小苍炽的衣领将他提起,掀开帐帘,穆柳絮恰巧追来,臂扬,不偏不倚将小苍炽扔进她怀里。

我头顶气得冒烟,用力将脸别向榻内。小苍炽想与我多呆会儿他都不许,霸道!粗鲁!不讲理!

“娘!娘!”帐外传来小苍炽不依的叫喊,“坏!坏!”前唤我,后骂烈明野。

对,你爹就是坏人!我于心附和,头顶烟冒多,有种快烧着的感觉。

“凌筱落,我守了你三天四夜,你就这样不理我了?”榻旁传来烈明野闷闷的声音。

三天四夜?我一惊,原来竟晕迷了这么久!心软,当即便想回首,可转念一想不可,扔出小苍炽的气还在心里散不去。狠下心,闭起眼睛生气。

榻旁没有了声音,静得出奇。好半晌,我睁开眼睛朝烈明野看去,他并没有走,而是用幽怨的眼神盯着我。先前火气消去,我软了心,一声叹息,“苍炽的味你也吃,还小点?”

他不语,幽怨的眼神转为理所应当。见状,我没了脾气,无奈道,“好了,好了,我理你还不行吗。”真拿他没办法,跟个孩子争风吃醋,也不嫌丢人……

瞧烈明野为我舀粥、将其吹凉的模样就想笑,喂我用膳已有七日,却仍笨手笨脚。他呀,天生就不是服侍人的料。

“我自己吃吧。”我朝他伸过手去,想拿他手中的碗。

他晓得我嫌他笨拙,将碗移向一旁不让我碰,较劲赌气的说道,“老实呆着,我就不信喂不好你!”

我伸出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按揉太阳穴,一想起他将粥喂得我衣服上都是就觉头痛。他哪里是喂饭,分明种饭粒!

他偏要喂,我只得张口进食。事实证明,技术还是很差,又有两粒米与几滴米汤掉到我身上,他又一次愤愤的用袖子擦去。

膳后,他抱着我来到帐外的树下乘凉。我垂下睫毛瞅着胸前的汤渍,养伤七日换了七身衣裳,真让人哭笑不得。抬首,伸指戳戳他拉长的俊脸,提醒,“你已有七日未打铁制兵器了,也不怕弟兄们有意见。”

“谁敢?”他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气,撇唇,“你伤没好,我哪儿也不去。”

见状,我“噗哧”一笑,用力戳他脸颊,“草湖每日均为我检查伤口、诊脉,我的伤一日比一日渐有好转。你明儿个就和弟兄们一起制兵器,男儿志在四方,哪有你这样天天守着我的,让人看了笑话。”

他垂下视线望进我的眼睛,片刻后抬眸看向前方,单手扣住我的脑瓜轻轻按压在他胸前。半晌,不轻不重的“嗯”了声。

“不许午时偷偷跑回来,我呆在营中不会再出事的。”怕他中途跑路,事前叮嘱。

这次,他顿了好一会儿才给我回应。看样子我说中了他的心事,他确实动了此念头。

翌日,待烈明野走后我离营前往中军大帐。帐外的守卫见到我比上次机灵多了,不需我言便入帐禀报。

掀帘走入,我扫视奢华、尊贵,在左侧桌案后方看见了“德亲王”。举步上前,于桌前停下福身行礼,“民女参见亲王。”

他从布阵图中抬起头,直身,似笑非笑的将我从头打量到脚,目光兜转一圈后落放在我受伤的右胸,问道,“身子好些了?”

“托亲王洪福,好多了。”我颔首道谢,侧一侧身躲开他的目光。

他低笑,轻哑富有磁性的声音搅得人心里有点麻。他端起桌上的茶盅啜饮,待我自行道明来意。

“民女想向亲王求证一件事。”我咬了下唇,下定决心要核实事情的真相。

“讲。”

“民女已看过那本《史记》,民女想问,15年前‘玉真人’灭亡时可有逃离过一位小公主?”

“有。”

“那公主可否是我?”

“不错。”

直奔主题的两问两答令我缓慢、深深地阖起了双目,唇瓣止不住的颤抖,内心无比激荡。所有的猜想均成为事实,噩梦成真!阂目良久、重张,朝放下茶盅的“德亲王”福身行礼,退出大帐。

真正的凌筱落为何会用鲜血写下生辰豁然明朗,她定是在知晓自己身世的情况下绝望谱写。她爱上了烈明野,但烈明野的父亲却杀她同胞、毁她家园!国破家亡,她一个弱女了能做什么?爱恨的交织令她伤心欲绝,以血宣泄!

在水中捡到的腰牌应是将士护她逃入“龙朝”境内遗失在山里的,将士是否被猛兽吃掉?凌筱落是怎样来到烈府做了烈明野的童养媳?我未进入她身体前她的命格是何?玉兔雕像是她埋在后山头的吗?

身世之迷解开,但这四个疑问却像长长的尾巴留了下来。

烈明野一早便知真相,但却不肯开口告知,是怕我知晓后离他而去吗?还是怕我会代替凌筱落为国、为家、为民复仇血恨?

心好痛,伤口好痛,我无法再继续思考。双手抬起分别压按住心脏与伤口,脚步踉跄不稳,呼吸急促而困难,一口气没提上来,眼前漆黑一片……

真相,竟是如此残忍!

我在剧痛中张开双目,呆望帐顶,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

“筱落!”急切的呼唤令呆愣的我震了一下,转动僵硬的颈子看向榻旁,穆柳絮担心的面容映入眼帘。我牵动唇瓣朝她挤出一丝笑意,哑声唤道,“穆姐姐……”

见我清醒能说出话来,她面上担心略有褪去,复杂取而代之,欲言又止。“你……”吐出一字顿住,垂下睫毛,稍后抬起,终说道,“‘德亲王’把你抱了回来。”

闻言,全身一冷,禁不住打个哆嗦。“别告诉少爷……”我不希望烈明野多想,更不希望他误会。

“我可不讲,但许多将士都看到了……”她拧了下眉,话到此未再继续。

我无言以对,阖上眼睛。心怨“德亲王”为何明目张胆抱我回营,流言非语,难道他不懂吗?

“你……为何会晕倒在‘德亲王’帐外?”她问出重点,语含忧郁。

“穆姐姐,对不起,让我静一静……”我将头转向榻内,颤抖声音商求。

她发出一个字音后止住声,轻唉口气走出了帐篷。

我张开双目瞅着帐布,心里又酸又痛。未得知真相前我苦苦欲求,现得知又后悔不已。我并非凌筱落,大可将她所遭遇的过往通通挥去不加理会。但,这样做未免太自私了,这只是我的想法,并不代表她。她在失去一切沦为低贱的童养媳是何心情?她想复仇吗?想离开烈府吗?我不知,只晓得她爱上烈明野是痛苦的、绝望的,她不快乐、更不幸福!我的灵魂占据她的身体,她呢?去了哪里?还活着吗?

一个人背负两人的命运,我现下才发觉灵魂穿越是一件让人难受的事情!眼眶湿润,我该怎么办?我内心排斥纷争,却又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真正的凌筱落,心好乱……

我吸了下鼻子,抬手拭去面上的泪水,不管怎样,待烈明野傍晚回来时我要将自己知晓身世的事告诉他,与其让他从别人口中得知,倒不如我亲自来说。况且,我不希望与他之间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打定主意,我将面上泪水全部抹去,拍一拍脸颊在心里对自己说要冷静、要坚强,人活着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更没有趟不过的河!

晚膳后,我与烈明野在营帐附近溜弯儿,归来时唤他一起坐在树下乘凉。背靠粗壮树干,我将发现玉兔雕像至今之事全告诉了他。

闻罢,他面色唰白,继而微微发青。震惊无法掩饰,瞳孔缩动晃跃,薄唇半启,面部肌肉紧绷。

“这具身体是‘凌筱落’的,但灵魂是我的。我不能代替她做任何事,让我们顺其自然吧,好吗?”我一面抚着心口、一面望进他色泽多变的眼中,顺其自然是我唯一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