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这蒙古各部,一直是大清自建国以来,历任大汗和皇帝们笼络的对象,不独封赏厚重,还时常与各部通婚,大清朝最伟大的女性——孝庄文皇后,便是出自蒙古草原的,只不过她是出自科尔沁部的罢了,至于其他出自这里的皇后妃嫔,更是不计其数,是以科尔沁部落,一直是蒙古最强大的部落,此等现象一直持续到雍正朝,大清国力日益强盛后,方渐渐消失了。
而此时蒙古最大最强大的部落,自然非喀喇沁部莫属,而自湘莲那边传过来的信息,伊扎并无谋反之心,此前弘皙也曾找过他,只不过并他装疯卖傻的回绝了罢了,这也是此番乾隆会待他如此和颜悦色,并同意住到他的王府来之缘故。
这边厢男人们正在正殿议事,各偏殿的厢房内,随行的女眷们亦在忙活着收拾安置,而总领安置之人,自然是乾隆身边第一得用的戴权,他服侍自己的主子在正殿安置妥后,便忙忙的到外面安置来了。
戴权既然能号称乾隆身边的第一人,自然有他自己的本事、手段和眼色,是以此番他连想都未想,便将最好的院落安排给了怡亲王府,连伴驾妃嫔中位份最高的贤妃元春,亦不曾享受到如此殊荣,不过后者亦只能将气愤深埋于心底,前次乾隆对她的惩罚,至今回想起来,仍然让她不寒而栗。
黛玉并不知道这些,此时她正浸着甜甜的笑容,看着贾敏英莲雪雁几个,忙进忙出的收拾东西。她所居住的这个院子,虽则小小巧巧的,却十分精致,园子里还有喷泉、假山和廊亭,花朵艳艳,绿树婆娑。
而如海和贾敏则住了他们隔壁的院子,因那院子大上许多,是以英莲和探春亦跟他们住在了一块儿。
不多会儿,就有太监宫女们至各处传信儿,原来今晚伊扎亲王设了盛大的那达慕大会,要为天下第一尊贵的客人接风洗尘,乾隆遂传了旨意,让随驾来的一干人等,悉数到场参加。
经过下午的短暂休整,大伙儿的精神头都还不错,是以至天还未黑下来,已三三两两聚在大会现场的空地上,玩耍笑闹至一团了。
黛玉和英莲探春自然亦不例外,此时三人正坐在戴权分配的怡王府的露天席位上,对着四周来回忙碌的蒙古少女们,赞美叹笑不绝。
说话间天便黑透了,蒙古小伙儿点起高高的火把,将整个会场照得有如白昼。
很快便听得一个高亢的声音唱到:“皇上驾到!”就见一群人,簇拥着身着明黄色皇袍,头戴紫金翡翠皇冠的乾隆帝,慢慢的走过来了,而随侍在他身后的,正是身着亲王朝服的弘晓和身着一品大学士朝服的如海,至于伴驾来的元妃及周贵人,都被乾隆下旨留在了各自的院子中。
众人忙低头就地跪下,待乾隆至首席坐定方起得身来,随着伊扎一声嘹亮的“开席”,一旁负责奏乐的姑娘小伙儿们,便开始吹打起来。
随后便是庄重的“献哈达”仪式,但见伊扎自侍女手中接过洁白的生丝哈达,轻轻的将其对折了,方弯腰倾身,双手捧着哈达,高举过头顶,毕恭毕敬道:“请皇上允许臣为您献上最虔诚的心意和祝愿。”
乾隆知道此乃蒙古最高规格的礼节,若不紧着接受,恐会引起在座蒙古王公们的不满,遂微微前倾了一下身子,任其将哈达置于了自个儿的颈项上,方笑道:“爱卿让大伙儿都自便吧,不要因为有朕在场,都约束拘谨了。”
伊扎忙道:“臣遵旨。”一面高声道:“皇上有旨,大伙儿都可劲儿的乐吧。”
闻得这话儿,除过靠前席上的王宫贵族们,余下众人都欢呼起来,须知这蒙古的男女老少,都是那能歌善舞之辈,如此盛会,自然要好生乐和一番的。
黛玉到底有孕在身,宴会才过了一小半儿,她已觉困倦得紧,贾敏的眼睛一刻不离的瞧着她,自然瞧出了她的不适,遂命人去与弘晓打了声儿招呼,便搀她回了自个的院子里,英莲与探春亦忙忙跟了回去。
至弘晓回来时,已是半夜时分,他一回来便命雪雁拿茶漱口,口内又噙了一片儿香雪润津丹,方至里间瞧黛玉。
彼时黛玉早已醒转过来,见他进来,因笑道:“怎么这早晚才回来?让我好等。”
他忙几步上前,轻轻按了她置被窝里躺好,方小声儿道:“才刚柳兄和明翊几个来了,皇上唤了我和岳父去说事儿,才弄得这会子的。”
“师兄怎么说?”她忙赶着道,“他和环兄弟都是好的吧?”
“你放心吧,他们都好着呢。”弘晓笑道:“还有一个好消息,此番理亲王并未联络到多少王公大臣,除过伊扎亲王的弟弟明善亲王,并无其他人响应的,而那明善亲王,说来你再想不到的,竟然就是明翊的父亲,我说呢,他那通身儿的气派,怎么瞧着都不像是没落世家的子弟。”
听他说罢,黛玉果真大吃一惊,叹道:“再想不到他还是个王子!”随即略沉吟了一阵儿,方道:“说来事情倒棘手了,果真他们是父子,到时兵戎相见,可让明翊怎么样呢?”
弘晓冷笑道:“那样儿父亲,不要也罢!”才刚他已自湘莲口中,得知了明翊因庶出身份,而遭受到的一系列不平的待遇,是以有此一说。
黛玉叹道:“咱们倒是可以这样说,争耐父子天性,到底不可磨灭,明翊面上儿虽不说什么,心里必是苦不堪言的。”
“又能怎么样呢?”听她怎么一说,他亦不由叹道:“事已至此,咱们亦只能瞧着了。”
适逢雪雁打了热水来,他忙忙的梳洗过了,自宽了衣带,上床轻搂了黛玉,柔声道:“你别操心这些了,万事有我们呢,睡吧!”
她轻点了一下头,依言闭起双目,不多会儿便沉沉睡去了不提。
次日上午,英莲和探春一齐聚到黛玉屋里,开始做起针线来,皆因前儿在路上时,贾敏曾无意间提到,黛玉肚里小宝贝的小衣衫才只有寥寥几件儿,好容易这会子暂时安定下来,二人便开始忙活起来,说是要尽作姑姑的一份心。紫鹃素来最善针线活儿的,当之无愧作了两人的师父,二人倒也不拿架子,有什么不懂便谦虚的问,黛玉自然不能如此费神,是以只在一旁偏头瞧着几人罢了。
少时,就有弘晓领着湘莲几个进来了,众人原就惯熟的,又月余不见,是以并不似寻常男女相见一般,而是都亲亲热热的行礼问好,一番忙活过后,众人方各自坐了,捧着丫头奉上的茶,一边吃着一边叙起别后的寒温来。
惟独明翊一双深邃的虎目,不住瞧着探春,像是要将这一个多月以来没看到的,悉数补偿回来一般,直将探春瞧得满面通红,半羞半恼的瞪了他几次,偏他犹不知收敛,倒把余下几人笑得了不得。
笑了一会,弘晓方正色道:“倒是赶紧说正经事儿,再这样儿笑下去,越发没
个头了。“说罢对英莲和探春道:“烦请二位姐姐妹妹先行回避一会子,咱们与黛儿有正事儿说。还请二位不要多心,咱们要说的并非什么好事儿,知道的越少,对你们却是越好的。”至于留下黛玉,乃因众人都知道,她原较寻常男子更有主意,指不定能想到他们想不到的地方。
英莲笑道:“我和三妹妹是那起子不知好歹的人?再不会为这样儿事多心的,你们只管说自个儿的罢。”说完拉了探春出去,还将雪雁等几个丫头一并带了出去,并体贴的掩好了门。
这里湘莲方正色道:“说来此次这件事儿,并不若咱们想象的那般严重,理亲王是联络过不少的蒙古王公们,但真正愿意与他结盟的,不过……”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过一人尔,”对面的明翊忽然冷笑道:“而那人正是我那名义上的父亲——明善亲王!”其实在座几人都是知道此事的,是以并未表现出异样的神情来。
明翊又愤愤道:“他的心思我还不知道?不过想做得这部落的旗主罢了,但只就他那副模样,那副德行,见天价只会搂着小老婆吃酒,也配做得这一旗之主?退一万步讲,果真让他做了咱们喀拉沁的旗主,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他,便是我!”
众人不好开口接话,那明善亲王到底是明翊的父亲,他说得他,他们却不能妄自议论他,是以都闭口不言了,屋里一时安静得有些儿沉闷了。
最后还是弘晓看着不像,因拿话儿来叉开了:“其实理亲王已知晓咱们的意图了,之前几次三番都欲赶回京城老巢去的,偏被咱们的人再四留住了,这会子正困在南台子,距这里不过三二十里地,是进亦进不得,退亦退不得。尤其他此行并未带多少兵马,不过二百来名亲兵罢了,咱们整好儿与他来个瓮中之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