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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见四下已无人了,吴佳氏方道:“还是王爷你来问罢。”

忠顺王点了点头,却不开口说话儿,屋里一时静得让宝钗心里止不住发慌,正没个主意时,忽听他大喝道:“让那个叫金钏儿的丫头李代桃僵嫁入我王府,却是你的主意罢?”

听他忽然有此一问,宝钗不由变了颜色,但仍强笑道:“王爷在说什么?妾身却是听不大懂。”

“听不大懂?”却是吴佳氏冷笑着接道,“我很快就会让你听懂的。”当下将当日妙玉如何失踪、王夫人如何着急、宝钗与她出主意拿贾府的三姑娘来代替、三姑娘又如何被皇上指与了高丽王子、宝钗又如何与王夫人出主意拿金钏儿丫头来代替之事,细细复述了一遍。

她说得十分详尽细致,瞧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倒以为她亲眼目睹了这些个事情一般。听她说完,忠顺王的脸色更是较方才更阴沉了几分。

再看宝钗,更是直接吓得瘫软在地上,一句话说不出来了。她再想不到,自己以为永世不得败落的事情,竟被吴佳氏知道得这般清楚享尽,还被忠顺王知晓了,真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她今儿怕是活不成了!

但只自己总得作殊死一搏才是,因此她忙压下心内的恐惧,扑上前一把抱住忠顺王的腿,哭道:“当日是妾室一时糊涂,又受到那贾王氏的威逼利诱,才做下了此等对不住王爷的事,求您瞧在妾身年纪小不懂事儿的份上,饶过妾身一回吧,往后妾身定当做牛做马服侍王爷……”

话音未落,已被吴佳氏阴阳怪气的打断:“年纪小不懂事儿?都二十岁了还敢说年纪小,没的笑倒了我的牙!”

说罢又与忠顺王道:“王爷,如此心机深沉的贱婢,今儿是再不能在咱们府里了,至于怎么处理,还请王爷示下,妾身也好有个主意。”

忠顺王瞧着地上宝钗哭得是梨花带雨,别有一番异样的风情,倒让他有几分不舍了,因沉吟了一回,方叹道:“好歹跟了我一场,京里知晓此事的人亦不少,要让我作得太绝,到底狠不下心来,亦怕失了颜面。前儿雨村还与我说,想求我指你一个丫头与他做妾,今儿竟将她赐予雨村吧,也算是对雨村近来悉心办差的一个奖励,福晋你瞧着可好?”

这雨村便是前文提到过的金陵府尹,前两年他谪升京官,便举家搬入了京城,后经人引荐,依附在了他忠顺王府的门下。他想的是,将宝钗赐予贾雨村,明儿得了空儿,他还是可以与她重温旧梦的,虽则她的行为让他气恨不已,要让他轻易便舍弃这样儿一个难得的美人儿,却也十分舍不得——这便是才刚他沉吟半日想出来的好法子。

依吴佳氏的本意,是要将宝钗卖到勾栏院的,才刚之所以会问忠顺王意见,不过是面子情儿罢了,倒不想竟被他顺水推舟应了下来,说不得强压下心内的不满和怨怼,点头道:“王爷说得极是,我这就打发人去传贾大人的夫人来领她。”

忠顺王点头道:“但凭福晋安排。本王还有公事要处理,就先衙门去了。”说着抬脚出了宝钗的院门。

这里吴佳氏方冲宝钗冷笑道:“你打量王爷开了口,我就没法子治你了?我听说你把咱们府里收拾下人那一套密法,用得颇为得心应手?好歹跟了王爷一场,今儿本福晋就与你送个临别的小礼物儿吧?”

说罢冲门外大吼一声道:“来人哪!”就见四个粗壮的婆子应声进来,躬身道:“请福晋吩咐。”

吴佳氏淡淡一笑,道:“你们的宝姑娘,过会子便要到贾大人府上去了,今儿就让她见识一下你们精妙绝伦的绣工吧。”

此时方明白过来吴佳氏企图的宝钗,眼里霎时布满了与昨儿袭人一般无二的恐惧之光,身子亦止不住簌簌发抖,待要起身往外逃,却发现两条腿竟软得面条一般,竟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天旋地转之间,她已被那四个婆子扑倒在地,跟着全身便火燎一般疼痛起来,直痛得她顾不得形象,一面哀号,一面剧烈挣扎起来,但只身上那几双铁箍一般的手,让她连丝毫不能动弹,只能痛苦的承受着下雨般密密麻麻扎到身上的银针。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过去了时,方恍惚听得吴佳氏道:“罢了,今儿就到此为止吧,免得今儿夜里,贾大人连洞房花烛夜都不能尽兴了。”几个婆子方停止了手下的动作,自顾退到一边儿站好。

躺在地上已痛得近乎晕厥的宝钗,只凭下意识的蜷缩起了自个儿的身体,以期能稍稍减少些儿身上的剧痛。又听吴佳氏道:“去找四个小幺儿并一顶轿子来,立时将她抬到贾府去,我是一眼也不想多瞧她了!”说着自顾出了屋子。

半昏半醒之间,宝钗只觉自己被人像拖破布一般,拖到一处空地上,跟着便被塞进了一顶她生平未见之破烂的小轿。破烂就破烂吧,她能保住一条性命,已属大不幸之中又大幸,还敢想什么呢?况那贾雨村家虽比不得忠顺王府,到底亦是京官之家,想来差不到那里去,凭她的美貌和手段,要让自己过得舒心,应是易如反掌的事吧?

——这是她在昏厥前,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抹记忆。

当宝钗再次醒来时,发现天已黑透了,自己身处的地方,亦是黑漆漆的,她一时有些儿回不过神来,如往常一般,张口便喝道:“秋纹,怎么不点灯?”

跟着就见两个人端着烛台渐行渐近,就着微弱的灯光,她赫然发现,自己竟身处一间破败不堪的屋子里,四面儿还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柴草,显然是柴房无疑了。

及至那两个人走近了,她方发现,竟是两个又丑又凶的粗壮婆子,她忙惊恐道:“你们是谁?这里是那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其中一个婆子冷笑道:“这是那里?当然是好地方,好得不得了的地方!”

另一个接道:“管保你明儿知晓后,会喜欢上这里的。”说着扔下两个冷硬如石头一般的馒头,恶狠狠道:“快吃了罢,免得饿死了。”

说完也不待宝钗有所反应,径自出了屋子,并锁紧了柴房的大门,留下宝钗一人,独自面对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

且说宝钗自昏迷中醒来,发现自个儿身处一间破败不堪的柴房后,心里是又慌又怕,待要再次高声唤人,又恐来者仍是才刚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与自己罪受,眼下自己这个全身病痛的身体,却是经不得哪怕一点子的折腾了,说不得强忍着心内的疑惑和恐惧,胡乱摸索了一处还算干净平整的地儿,盘腿坐了,静候着天亮。

好容易捱到天大亮,又过了约莫两个时辰,饥饿不堪、浑身酸疼的宝钗,方等来了她到此地后见到的第三个人。

来人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半老妇人,不论衣着还是头饰,都极尽俗气之能事,宝钗只瞧了她一眼,便忍不住不屑起来,只碍于妇人身后跟着的十来个丫头婆子,她方不曾表露出丝毫罢了。

据她看来,眼前的妇人,一多半儿便是那忠顺王提及的贾雨村的太太,之所以会一来便将自个儿关到柴房里,为的便是与自己一个下马威。当下心里便对自个儿以后的生活,不由多了几分把握,有这样一个正房太太,那贾雨村倘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那就真真是天下第一奇事儿了!只眼下自己初来乍到,少不得要先奉承巴结好她,以免重蹈了在忠顺王府的覆辙。

思及此,她忙换上一抹自认为最温柔最无害的笑容,几步先前款款福了一福,方道:“宝钗见过太太!”说罢不待那妇人答话,她忙又甜笑道:“太太比宝钗想象的更年轻漂亮十分,今儿有缘得见,真真是我的福气儿,能有幸服侍老爷和太太,更是宝钗十世修来的造化儿。”她就不信,自己都这般作小伏低状来示好了,这贾太太还不借坡下驴将她放了?再怎么说,她还是忠顺王府出来的人,谅这贾太太不敢太慢待了她。

果然就见她笑道:“小嘴儿倒还挺甜,模样更是没话儿说,只不知那方面的本事儿倒好是不好?”

她后边儿的一个婆子忙赔笑道:“说是大家子出来的小侍妾,想来那方面差不多那里去。况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凭她是什么样儿的贞洁烈妇,到了老板娘您手里,那一个不服服帖帖、百依百顺的?”

妇人点头笑道:“你说的倒也是,老娘还真没遇见过那样的人呢。”

说着脸子一沉,对宝钗道:“你听好了,我却不是什么太太奶奶的,而是这八大胡同里最负盛名儿的销金窝——凤娇楼的老板娘月妈妈,而你,则是今儿才被老娘花大价钱买回来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