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二更天,弘晓因劝黛玉先回去歇息,她却不放心雍正的病情,再四推辞,那苏培盛也帮腔着劝她,还说一旦有事,立时派人去请,她方应了,又嘱咐道:“苏公公,那药须得每日一剂,每剂煎二汁,早、晚各服一汁,千万记得将药温在炉里,明儿一早皇上醒了,便服侍他喝下。”苏培盛点头应了,又命两个宫女送她回长春书屋。
回至屋里,紫鹃雪雁还未睡下,见黛玉一脸疲色,忙忙服侍她梳洗了,熄灯歇息不提。至躺在床上后,黛玉仍念着雍正的病情,待要想更好的法子,到底架不住浓浓的睡意,很快便睡熟了。
次日黛玉起身后正梳妆,便有苏培盛遣来两个宫女道:“苏公公让奴婢来回姑娘,皇上今儿气色好多了,这会子正与怡王爷用早膳,待早朝过后,再安排姑娘去瞧皇上,请姑娘不必挂怀。还说姑娘若想什么吃的、玩的,只管吩咐。”黛玉听罢笑道:“请姑姑回去说我知道了。”少时,又有四个宫女抬了早膳过来,却样样皆是黛玉爱吃之物,她便知是弘晓吩咐的,心里甜丝丝的,命紫鹃雪雁一道用了。
不想早膳过后不久,便有熹贵妃、齐妃、谦妃、裕嫔等各宫主子娘娘们,一一派人送了各色的金玉玩器过来赐与黛玉,原来昨夜黛玉救醒皇上的消息,已传遍整个皇宫。黛玉虽不耐烦这些,到底不能退回去,只得命紫鹃雪雁悉数收了。至收拾好这些礼物后,已快至午时,黛玉方得空坐了吃茶,偏苏培盛又亲自过来请她,说是雍正召见,她只得重新换了衣裳过去。
养心殿内,雍正的气色较昨儿夜里好了许多,弘历、弘晓并两个黛玉不认得,却与弘历一般装束的男子正陪他说话儿。见她来了,雍正因问道:“黛丫头,昨儿可累坏了?”黛玉忙笑道:“皇上言重了,黛玉并不觉得累。”
雍正又指着那两位黛玉不认得的男子道:“这是朕的老五、老六。”黛玉便知这是雍正另两个儿子弘昼和弘瞻了,因福了一福,道:“见过和亲王、果郡王。”
二人满脸皆是遮不住的惊艳,待要开口,便听雍正笑道:“竟不必外道才是,朕听老四说你唤他作四哥,他两个你亦唤作五哥、六哥便罢了。”
黛玉便知是弘历在弄鬼儿了,心里虽不喜,到底不好表露出来,依言唤了二人“五哥、六哥”后,便拿话岔开道:“皇上,您这会子可还头疼?”雍正笑道:“朕很久不曾向昨夜睡得那般好了,原来黛丫头不止学富五车,还是个‘女华佗’。”众人亦跟着说了一些赞美的话,便有太监来回传膳了,雍正命众人一道用罢,方命各人散了。
晚间雍正虽仍是头痛不已,到底比昨儿好了些,黛玉又替他扎了针,他方沉沉睡去。自此,黛玉便在长春书屋住下了,白日里或自个儿看看书,或被雍正召去说会子话儿,或弘晓来下棋玩笑一番,倒也很可度日,美中不足的便是,弘历亦不请自来过几次,每每因她没有好脸子,到底不好再来,只时常派人送些吃的玩的东西来与她,亦被她随意赏了宫女太监们,偏他不以为意,仍是日日送来。
展眼已是二月下旬,因着每日里药物的调养,再辅以黛玉的针灸之术,雍正的头疾已好得差不多,弘历等人到底不放心,特意请黛玉再驻宫里一段日子,她自个儿亦不放心雍正的身体,便未曾去请辞。
这一日晚间,黛玉替雍正扎完针,及至他睡过去后,方回至长春书屋,打发了两个随行的宫女,她抬脚进了屋里,却不想到处皆漆黑一片。借着朦胧的月光,她瞧见屋内空无一人,忙唤紫鹃雪雁,竟没人答应,心里便有些慌了,转身便欲往院外行去,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红烛,忽明忽暗的烛光,赫然拼成了一个大大的“黛”字,偏“黛”字的每一画儿,皆是一十三支红烛,而一身白衣的弘晓,正坐在其间,优雅的弹着一曲《高山流水》,他的琴声如碎玉般清脆,低低的,但又清澈、干净,宛如天籁。
黛玉方忆起今儿是自个儿十三岁的生辰,眼圈便有些红了,即便这世上人人都忘了她的生辰,他亦会铭刻在心。
琴声戛然而至,就见弘晓缓缓走到她面前,柔声道:“才刚可有吓住你?紫鹃雪雁原欲说与你知道的,因想着给你一个惊喜,我遂命她们瞒了你。本想送你一份绝无仅有的礼物,到底都太俗了,我方想了这个法子,你可喜欢?”
黛玉甜甜一笑,道:“谢谢你,弘晓哥哥,我很喜欢。”又低低道:“可否再为我弹上一曲?”他笑得如春风般绚烂,道:“乐意为你效劳。”说罢复又坐下,悠扬的琴声霎时布满了院子里的每个角落,黛玉听出他弹的是《梁祝》,心里一动,不由轻轻舞动起来。
弘晓看见,她如同漂泊在湖水上面的月光一般,清澈明亮地在水面上滑行,翩翩起舞,映着她湖蓝色的长裙。背后的花园里,充满了朦胧的月光,黛玉的纯真与快乐,在这片月光的颤动中,轻轻地漂浮着,她是长着翅膀的小仙子,有着仙子一样的目光。她舞起来的样子是那么的轻盈,停下来的时候,全身更是布满灿烂的光芒,晃得他的手几乎不会动了。
不愿打断这样的宁静,弘晓静静的看着,目光里面流露出一种对黛玉的深深的欣赏与爱慕,这种感觉是那么的强烈,好似整个大地都只剩下他二人,其他的存在都是虚无一般。
片刻过后,弘晓忽然低低道:“黛儿,你想要的幸福是什么样的?”
“竹屋,溪流,繁树,落英。”黛玉亦低低道,“和家之乐!”
弘晓静静的想着她所描述的,心里一片安然,这个时刻,他和她心里想的,竟不谋而合,专注看着他最珍惜的人,温柔道:“总有一天,我会给你这样的幸福!”她低低应道:“恩。”
他离去的时候,黛玉并没有送出去,只倚在木窗前,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而窗外,月正高悬,目光里面是一片冰凉的月色,月凉如水。
少时,紫鹃与雪雁走到黛玉身边来,笑道:“姑娘,我们并不曾忘记你的生辰,但只王爷不让我们表露出来,说要给你个惊喜……”她笑道:“我并未怪你们。”随即二人又取出各自的礼物,不过一些香囊荷包之类的小玩意儿,做工细致精巧,黛玉十分喜悦,与二人又说道了一阵儿,方各自歇息了不提。
不想次日上午,便有雍正派苏培盛过来长春书屋,赐了黛玉上等宫扇四柄,绿色东珠四串,凤尾罗二端,芙蓉簟二领,金玉如意各二柄。原来今儿一早,苏培盛无意听两个宫女提及此事,方知昨儿乃黛玉生辰,便悄悄回了雍正,故有了这一份迟来的寿礼。紫鹃与雪雁都喜得了不得,说皇上钦赐寿礼,是何等荣耀之事,连贾府地位最高的老祖宗与元格格,都不曾有此殊荣!黛玉只淡淡瞧了一眼,便命二人收起来,她素来将这些个黄白之物看得很轻,即便是皇上御赐,到底不甚上心。
偏生宫里碎嘴之人极多,不过半日功夫,黛玉昨儿生辰一事,已传遍各个宫室,如前次一般,各宫的主子娘娘们又派人赐了一大堆东西过来,尤其熹贵妃所赐之物,更是较众人更多更好,黛玉见了,自是免不了烦恼,弘历的心思她已然知晓,虽则这几****不曾再来长春书屋,焉知不是改变策略,让其额娘来想法子?
紫鹃见她烦恼,因道:“依我说,姑娘竟不必烦恼,虽则熹贵妃娘娘乃宝亲王的母妃,到底是后宫之主,礼物比别人重些儿,原也说得过去。”自孝敬皇后薨逝后,雍正再不曾册立皇后,只命熹贵妃暂掌凤印,全权处理后宫之事,故这会子,熹贵妃实乃后宫之主。黛玉一想,倒也说得过去,方释然了许多。
及至用罢午膳,黛玉正欲歇中觉,一个宫女进来道:“回姑娘,宝亲王福晋来了。”她忙更衣迎出去,果见富察氏腆着肚子,扶了董嬷嬷,缓缓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众太监宫女。
甫一见了黛玉,富察氏便嗔道:“妹妹真真可恶,这许久竟不曾想我,打发人再四来请,偏次次都不得空儿,没奈何,我只能厚着脸皮儿不请自来了。”
黛玉笑道:“姐姐说得我都脸红了,前几次姐姐派人来请,确是有事耽搁了,妹妹这会子给你陪不是了。”之前富察氏几次进宫来向熹贵妃请安,都遣人来请她过去,因恐遇见弘历,每每被她拿话来推辞了。这会子因见黛玉一面说一面便要下拜,富察氏忙虚扶了一把,笑道:“我说着玩的,偏妹妹当真了。”又寒暄了几句,便有紫鹃上了香茶来,两人方对坐了说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