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晓笑道:“前儿我已向皇伯父回明此事,他已应了,只命我先问林伯父的意见,说若林伯父答应了,待回京后便为我指婚。”“如此甚好!”胤祥道,随即叹道:“再不想你也到成家的年纪了,我这个作阿玛的,却是个不尽职的,丢下你们母子兄弟几人,虽则是为江山社稷,到底不是个好阿玛好丈夫……”
“阿玛竟不必自责,我们都不曾怪过您。”弘晓忙安慰他道,“况额娘很快便会动身来扬州,分离这几年了,以后您二老只管好生过活自个儿的,咱们兄弟姊妹都大了,能照顾好自己的。”之前他已与胤祥商量好,待此次他返回京城后,便找借口送兆佳氏到扬州来,与胤祥团聚,他知道阿玛与额娘感情甚笃,两人共同的心愿,便是找个清雅的地方,平淡的厮守到老,这会子终于可以圆梦了。
次日用早饭时,胤祥趁机向如海夫妇提了此事,黛玉羞得面红耳赤,顾不得与贾敏说道一声,便掩面回了房间,英莲见状,亦忙忙的跟了回去。胤祥方回过神来,笑道:“却是我疏忽了,竟忘了黛丫头女儿家的,到底脸皮儿薄。”如海打趣道:“成年家的在外奔波,竟忘了小女儿家家害羞的心态,幸好你那些个格格郡主们,都已嫁作人妇了。”他二人这几年一直在一块儿,早已好得如一人,故如海早已没有上下之分。
他二人说得热闹,一旁的湘莲却是心痛如刀割,因起身抱拳道:“王爷、伯父,我已吃好了,请慢用!”说罢便自顾出了门子。原本昨夜他已下定决心,自此将对黛玉的情只深深埋在心里,偏生今儿起身后,还是不由自主的到了厅里,只为能见她一面,不曾想人倒是见着了,却争不如不见。一来便得知她即将成为别人的新娘,该让他情何以堪呢?
因知他素来都是冷面冷心的,众人并未对他的离去有丝毫诧异,只除了弘晓。那弘晓本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平日里因着黛玉的关系,对但凡与她有点关联之人,不管好坏,皆是关注有加,况这湘莲乃黛玉的师兄,一贯与她亲厚,又生得那般好相貌,他自是越发关注。
凭着男人的直觉,自第一眼见到湘莲,弘晓便觉他对黛玉的感情远比兄妹更甚,及至相处的越久,他便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才刚他的反应,倒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心里不由更加庆幸,黛玉到底很快便是他的了!
胤祥与如海夫妇提亲后,晚间贾敏又悄问了一下黛玉的意愿,得到肯定答复后,三人遂看了黄历,择定过几日,亦即四月十九日,为二人行文定之礼。胤祥又忆及那日乃弘晓生辰,几人越发兴致高昂,说定要办得热热闹闹才是。余下几日,林府自上至下便忙碌起来,一面张灯结彩,洒扫庭院,妆点门面,一面请人为黛玉裁制嫁衣,打造首饰,尤其英莲更是忙到了十分,因贾敏不方便事事出面,便委了她代理,她正愁不能为黛玉做点什么,正巧儿有了这个差使,自是尽心尽力,虽则此前并不曾处理过类似事宜,倒也安排得面面俱到,井井有条。
展眼便是四月十九日,可喜这日天气晴好,一大早贾敏便亲唤了黛玉起身,又亲自替她妆扮了,换好新衣衫,命紫鹃雪雁扶了她,至前厅由屏风隔成的小套间儿坐好。彼时厅里已是人来客往,热闹非凡,虽则只请了本家亲朋,到底如海为扬州父母官,来巴结奉承的官吏乡绅们,亦为数不少。
弘晓亦是穿戴一新,坐在胤祥的下首,而胤祥则与如海一道坐了上首,为避嫌,林府对外称他乃新姑爷的舅父。而那些个官员们,早已得知弘晓乃当今怡亲王爷,待要上前见礼奉承,到底不敢造次,只不时拿眼偷瞧二人罢了。
一时管家来回吉时已到,便见弘晓亲捧了外面包有红封套的鸳鸯礼书递与如海,上面写着他的生辰八字,又递了一个装有新笔新墨的红皮“批书匣”与他,另附一篇请求联姻的定格文章和聘礼的清单。
如海起身接过礼书,细细看罢后,又命两个婆子送至套间与黛玉瞧,少时婆子出来点了一下头,他方提起匣中的新笔舔墨,在礼书的左面填上了黛玉的生辰八字,然后在礼书封面写上“亲充大吉”四字,又送还与弘晓,二人便算正式定亲了。
自接过“批书”这一刻,弘晓的心总算彻底安定下来,不再担心弘历或是湘莲甚至其他人来抢走他的黛儿,虽则他素来不曾怕过他们,对黛玉亦是无比的信任,到底心里有疙瘩,这会子可好,他终于没有后顾之忧了!
随即,胤祥又起身递与如海一对由和田玉打造的、精美的“龙凤呈祥”玉佩,寓意姻缘美满、白头到老,接着弘晓又对如海行了跪拜大礼,改口称其作“岳父”。自此,这文定之礼方算彻底完结。
如海因命管家宣布开席,便见丫头媳妇们鱼贯而入,恭谨的上酒添菜,吃了一会子,便渐渐有人来向如海敬酒,才刚众人皆瞧见,弘晓以亲王之尊向他行跪拜大礼,自是又敬又羡,都赶着来巴结,唯恐被他人领了先儿,如海心里虽不耐烦,奈何大喜之日,少不得一一受了。
少时宴毕后,自有本家子侄领了众人至园里吃茶看戏,如海方消停下来,因抱怨胤祥道:“明知我酒量有限,偏不替我挡上一挡。”他笑道:“我倒是个海量的,偏又没人来敬,只得自斟自斟,自个儿把自个儿灌醉了……”
弘晓顾不得理会二人,只恨不能立时冲到黛玉屋里,看看她的模样,听听她的声音。自确定今日定亲至今,他竟一直未再见过她,待要去探望,每每被英莲或丫头们挡于门外,说规矩礼仪自来如此,他只能命小顺子常去探望或带话儿什么的。好容易这会子礼毕了,他一刻也不能多等,抬脚便往黛玉屋里行去。
其时黛玉正与贾敏、英莲榻上坐了说话儿,见得他来了,立时羞红了小脸儿,衬着一身红底白花儿的衣衫,越发显得娇艳明媚。贾敏素来不是那迂腐拘谨之人,本又对他十分满意,这会子见得他来了,倒没有说什么,自带了众人一径出去。
见屋里并无其他人了,黛玉越发娇羞不已,低垂着粉颈不说话,只不住用手绞着手帕子,弘晓见状是又怜又爱,低低柔声道:“你……可有话儿要与我说的?”
黛玉仍是不说话儿,却自袖里取了一件物事,轻轻掷与他。
弘晓忙拾起一瞧,却是一只绣有“蝶恋花”图案、做工精巧的荷包儿,他心里一喜,笑道:“这是你作的吗?明儿可让丫头们做便罢了,没的白沤坏了自个儿的眼睛。”说罢便取了腰间的荷包儿下来,忙忙的换上这个新的。
黛玉红脸一笑,道:“这是给你的生辰贺仪,原该由我自个儿来作。”弘晓知她害羞,因拿话来叉开,不住问东问西的,十来句过后,她到底放开了,亦跟着说道起来。
与此同时,在扬州城最大的妓院“虫二楼”的雅间里,柳湘莲正大口大口的灌着成年的“女儿红”,他的面前,已摆满了大小不一的空坛子。自得知林如海应了弘晓的提亲后,他便日日在外晃荡,赌博吃酒,眠花宿柳,只夜间回林府歇息,希望能借机忘掉四月十九日这个日子,偏越是想忘,便记得越清楚,这个日子如刀刻一般,已然刻进了他的心窝。
狠命饮了一大口,他痛不欲生的想到,这会子文定之礼怕是已行完了吧?黛玉自此便算是别家的人了,不论他怎生苦痛,都不能改变这一事实。原本他亦想带着她离了这里,寻一处与世隔绝的地方,好生度过下半辈子,凭他的武功,这里没人能阻挡得了他。事到临头,他到底没有动手,因他心里明白,她的眼里心里皆只有弘晓一人,自己素来只是哥哥,若果真带了她离开,指不定她会恨自己一辈子,不开心一辈子,而让她不开心,却是他宁死也不愿做的事儿。况他实在不忍心,让她与父母再次分离!
不想看弘晓夙愿得偿、意气风发的脸,他只能选择一个人躲起来喝闷酒,但是他又悲哀的想起,不久的将来,弘晓便要亦“血滴子”首领的身份,一道与他共事,到时,他又该怎样面对这个让他见不又愿见、恨又恨不得的人呢?
自四月十九日黛玉与弘晓定亲后,光阴荏苒,转眼便是五月中旬,胤祥因记挂着兆佳氏,不住催弘晓返京,偏他又舍不下黛玉,一日推一日的,竟推到五月底了,尚不曾动身。
贾敏心细如发,见黛玉亦是极为不舍,因与如海道:“前儿皇上虽则说过要调你进京,到底未曾下发正式的牒文,况女婿亦说过了,皇上此番命他来扬州,原是问你对二人婚事的看法,若瞧着他好了,再调你进京大家在一块儿。这会子他因舍不下黛儿,迟迟不曾上路,依我说,横竖咱们是要京里去的,此番竟让莲儿黛儿与他一道进京,一来能早些儿向皇上复命,下发牒文;二来福晋能早些过来,与王爷团聚;三来她姐妹二人到了京城,也可悄悄想法子置好房舍,待咱们一至京城,便勿须叨扰母亲一家,以免漏了马脚,你瞧着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