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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沿途果真不见一个人,主仆二人很快便到得大雄宝殿,雪雁自取了祭品出来一一摆好,又取了蒲团出来,让黛玉跪坐了,方退到门边,双眼瞧着门外,以备有人来时,能第一时间瞧见。

黛玉自己拈了几支香点燃,一面虔诚道:“可姐姐,一晃你就离去一载了,不拘这辈子你有怎样的不幸或者冤屈,妹妹只盼你能在下一世里,平平安安,和和美美,直至终老。”说罢起身捋袖插好香,复又跪下,口内念念有词起来。

念至一半儿时,雪雁忽然进来道:“姑娘,快回避一下子吧,有人来了。”黛玉闻言,忙起得身来,待要回避,已然来不及,只得就着雪雁的手,躲到神像背后的空当里去。

随即便闻得有脚步声儿渐行渐近,至才刚黛玉跪坐的地方止住,一个女声道:“莺儿,你到门口去守着,有人来也好有个照应。”这声音的主人,赫然便是宝钗。

黛玉正欲出声儿,雪雁忙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示意她听下去。

外面的宝钗自然不知道有第三人在场,因道:“我知道你死得冤屈,到底与我不相关,我只是将听见的事大致说与姨妈听了一点子,向皇上告密的,是她和宫里的贤妃娘娘,果真你要伸冤报仇,千万记得找对人。再者,也怨不得娘娘,谁让你那哥子理亲王有谋逆之意呢?哥债妹偿,也不是说不过去,你要怨,就怨宫里的娘娘和理亲王罢……”她一面絮絮叨叨的说着,一面将带来的祭品摆好,杯盘碰撞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着。

“说来娘娘也不是那完全无情之人,不然今儿也不会特意下旨,命阖府上下人来清虚观,为你打醮超度了……”她又说了大半日,方在莺儿的劝慰下,起身离去了。

而此时,神像后面的黛玉,早已是泪流满面,怪道可卿当日与她托梦,说是有小人陷害,她才不得已丢了性命,原来如此!她一直以为,是弘历神通广大,早已明白理亲王的谋算,可卿逼不得已,只得选择自缢,却不是,竟是宝钗与王夫人母女,间接害了她!

记不清自己的怎样回到厢房的,黛玉只觉满心乱作一团,这样丑恶肮脏的的人,却是她的亲人,以后的日子,她还能不能如常面对她们呢?英莲与紫鹃见她面色不豫,都赶着来问,偏她总不肯说,也不让雪雁说,二人只好作罢,陪着她说笑了一会子,各自歇息不提。

第二日,贾母仍是兴致极高,与众人各处游玩了一回,见黛玉闷闷的,因问她何故,被她随便拿话叉开了,自与三春几个玩笑去了。而宝钗几次三番欲与黛玉说话,亦被她回避了。

因端午佳节已近,贾母又记挂着宝玉,第三日,便命人收拾了,欲往家里赶去,于是如来时一般,各人坐了车,黑压压的车队,从山门逶迤着下山。

黛玉坐在车里,想着很快便到家里,心里到底轻快了一些儿,至少不必再面对王夫人宝钗几个面热心狠的嘴脸,因打起精神,与英莲几个说笑起来。才刚她为着能早些儿到家,专意回过贾母,让她姐妹的车行在最前面了。

正说得热闹时,马车忽然大动了一下,随即便剧烈的左摇右晃起来,直颠得她几个七晕八素的,就听外面车夫惊慌失措道:“二位姑娘……马受惊了,竟停不下来,请姑娘们能着跳车罢……”话音未落,车晃荡得更厉害了,几人的头不时碰到车壁上,都痛得了不得。

外面贾府的人,见情势如此危险,哪里有人敢去救援,直眼睁睁看着她们的马车,被那不知受了何惊吓的马拖着,不住的左右摇晃,向前疾驰着!

很快马车便被托至一处悬崖边,众人都瞧得大惊失色,车里的雪雁见势不好,强忍着头痛和恶心道:“姑娘……不中用了,我先带着您跳车,然后再来救大姑娘几个罢……”

黛玉亦是强忍着恶心道:“不行……你先救姐姐吧。”说罢便欲抽回被她抓住的手,雪雁大急,道:“姑娘,快别再耽搁时间了,倘迟了,咱们谁也活不了。”说罢不由分说抓住她的手,便往车窗外跳去。

尽管有雪雁以身体相互,黛玉到底因着剧烈的碰撞和高度的惊吓,在着地滚动的同时,人亦晕了过去。

雪雁顾不得照顾她,起身便要往马车上再次扑去,却不想那马越跑越烈,竟拖着已破败不堪的马车,于众目睽睽之下,连人带车一道,跌入了一旁的悬崖下!雪雁待要飞身抢过去,那里还有用?只来得抓住被甩出车外的春纤的衣袖,将她救了上来,而英莲与紫鹃并她的另一个丫头,唤作秋巧的,转眼已不知去向!

后面贾府诸人,早已被这一系列变化吓呆了,最先回过神来的,却是探春,只听她“哇”的一声痛哭出来,人已抢下马车,往地上的黛玉扑将过来,随即反应过来的迎春和惜春,亦顾不得有男子在场,提着裙子亦赶了上来。

前文因说到,黛玉与英莲坐的马车,因马受惊,竟连人带车一道跌下了悬崖,即便雪雁反应迅捷,先抓着黛玉跳了车,又拼全力救下了春纤,仍有英莲与紫鹃秋巧遇了不测。

此时迎、探、惜三个,抢上前将厥过去的黛玉,搂在怀里不住揉搓起来,偏她总不见醒,直吓得三人泪流满面、肝胆俱裂。

后面车上的贾母到底反应过来,马上唤了贾琏过来,命他带着贾蓉几个,只留下几个男仆人,其余全部赶下山去搜寻,一面又命人去林府报信儿,他二人虽百般不情愿,到底不敢忤逆老祖宗,只得带着人去了。待诸事安排妥了,贾母方就着鸳鸯几个的手,颤巍巍行至黛玉面前。

但见黛玉犹是人事不省,苍白着小脸,紧闭着双眼,额上青紫了几处,尤其一处还不时渗出丝丝血迹,任是谁瞧见,都不由心疼得紧。

贾母忙命人去她车上取了褥子过来,命人铺在地上黛玉躺了,又亲自在她胸口和鼻下揉搓了一番,仍不见她醒转,不由急得掉下泪来,一旁的三春和凤姐儿几个,亦是泪水涟涟的。

正不可开交时,便见远处一辆马车急速行过来,至众人面前方停下来,不等车停稳,就有一个人跳了下来,众人一瞧,认出是贾敏的贴身嬷嬷玉珠,正欲上前问好,又见贾敏一脸苍白的掀开帘子,也不让人扶,自己急急跳了下来,几乎不曾摔倒,显是听得女儿遇险的消息,让她急得六神无主了。

她跌跌撞撞的行在众人自发让出的路上,很快到得黛玉身边,一见女儿的狼狈样儿,她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捶胸顿足起来,口里叫着“黛儿”、“莲儿”,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一旁的玉珠强忍着悲痛,含泪劝道:“太太,这会子不是伤心的时候,竟赶紧带姑娘家去,让太医先瞧过是正经。再者,大姑娘这会子生死未卜,也得赶紧遣人去找才是,倘迟了,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贾敏方回过神来,含泪点头道:“你说的有理。”一面便欲亲自去搂黛玉,早有玉珠和另三个嬷嬷上前,小心翼翼抬了她起来,往贾敏车上行去。

不想未行得几步,又见远处有几十匹马,卷着满天的黄沙尘土,快速行驶过来,及至近了,众人方瞧见打头的不是别个,却是全身亲王朝服,头戴亲王顶戴的弘晓。

但见他“吁……”了一声,在马尚未停稳前,飞身自马上翻了下来,大踏步行至抬着黛玉的四人面前,接过她打横抱了,便欲往回走。早有贾珍几个赶上前来,就要行跪拜大礼,他却冷冷一笑,道:“这么多马不受惊,受惊的偏是她两个的马,这么多的人,却不援救她两个弱女子一把,贵府的行事作风果真与别家不同,改日本王定会亲至贵府,好生讨教一番的。”

说罢也不管贾珍白着脸,欲拿话来解释,径自抱着黛玉,至贾敏的马车轻轻安置妥当,方下来对她道:“伯母,您赶紧儿的上车带黛儿回府,我马上赶回去,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传到府上,然后再着人去找莲姐姐,您只放心罢,万事有我呢。”一命唤了自己的亲兵头目过来,命他赶紧带人去山下找寻英莲。

说罢复又至马车旁,深情又怜爱的看了一眼犹自昏迷的黛玉,方打马离去。

贾敏顾不得与贾母等人打声儿招呼,哆嗦着被人扶上了马车。玉珠知道此时的她,已不是那个有勇有谋的奇女子,而只是一个为女儿揪心的母亲,因只让她半抱着黛玉坐了,其余的事情皆自己来代办罢,她先是命人将雪雁和春纤亦抬了上车,方命车夫道:“赶紧回府罢,太医恐等及了。”车夫领命,扬鞭将车驾得又快又稳,急速往林府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