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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因恐冷了场,富察氏一面亲为黛玉和英莲布菜,一面拿些儿奇闻轶趣来说着,倒也很快将场面弄得热络起来,惟独黛玉心里有些不痛快,皆因那乾隆一直拿直勾勾的目光瞧着她,间或还亲自与她夹上一筷子菜,弄得她拒绝亦不是,接受亦不是。

而英莲却与富察氏相谈甚欢,因着傅恒的关系,她对她除过敬畏,还有些许的亲热之情,说道几句后,越觉亲热不已;而富察氏先只是爱她生得水秀,因随意问了几句,不想她都进退有度,也就认真说道起来,十来句后,更觉投缘得紧,因愈加说得热络起来。

好容易用膳完毕,乾隆仍无离去之意,他不离开,黛玉亦无法,却也不怎么搭理他,他问十句,她也只好回个一二句罢了,所幸戴权几次三番来回,说是御书房有大臣求见,富察氏亦在一旁帮腔,说好歹要先让黛玉姊妹安置了,他方不舍的离去了,末了犹道:“晚膳朕仍过坤宁宫来用。”

这句话让黛玉整个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还错过了好几次富察氏的问话,搞得她以为黛玉累着了,因命董嬷嬷亲自带了她姊妹二个,去早已收拾好的屋子歇息一会子不提。

黛玉的担心全是多余的,乾隆自离去后,便一直不曾再回来,只打发个小太监来说,他晚上还有奏章要批,竟不过来用膳了,富察氏显是已习以为常,只淡淡一笑,招呼二人坐下,三人一道用起膳来。

晚间富察氏躺在凤榻上,翻来覆去,到底不能成寐,想着白日里弘历的所作所为,心里是酸涩不已,待要去忌恨黛玉,仍是忌恨不起来,因自嘲一笑,暗自叹道,果真自己竟被他两个收服了不成?弘历还好,那原是自己的夫,是自己爱了多年的人,她乐意让他时时开心,是以才会在听得元妃的请求时,并不直接驳回,而是问了一下他的意见;可对黛玉呢?她心里很明白,自己喜欢她,愿意放下国母之尊对她好,并不仅仅只是为着要讨好弘历,而是发自内心的喜爱她,却又是因何缘故呢?难道竟真是“爱屋及乌”的缘故吗?

富察氏想了大半夜,到底未想出个所以然来,不经意瞧见东方已鱼肚白了,方胡乱睡下不提。

自此,黛玉与英莲,便在坤宁宫住了下来,不过每日里陪富察氏说会子话,或下两盘棋,倒也很可度日,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乾隆自此亦天天来坤宁宫,竟无一日落下的,惹得黛玉是烦恼不已,待要回避,到底君臣之分,说不得强忍着罢了,只盼能早日离了皇宫。

而那些个妃嫔,自得知当日乾隆为黛玉受委屈一事,竟仗毙了一位经年的老嬷嬷,又见皇后亦对她二人礼遇有加,不由对二人刮目相看,时常过来奉承巴结,几日后,连英莲亦被烦得了不得了。

这一日,却是十五日,阖宫妃嫔向富察氏请大安的日子,早早的,便有几位低位份的贵人常在到了坤宁宫,少时,其他妃嫔亦陆陆续续到齐了,董嬷嬷方服侍富察氏,换好黄缎织彩云金龙纹夹朝袍,戴好皇后专用的朝珠,簇拥着行至坤宁宫正殿。

众妃嫔瞧得富察氏来了,忙整齐的屈膝甩帕子,齐声道:“皇后娘娘金安!”

富察氏径自去往首位上坐了,四周扫了一眼,方笑道:“众位妹妹免礼吧。”众人又齐道:“谢皇后娘娘。”方依照位份的高低,依次坐了,就有宫女拖了茶盅上前,与每人一一奉上。

浅啜了一口茶,富察氏淡淡道:“凤藻宫贤妃怎么不见?”

坐在右首第一位的皇贵妃高佳氏见她问,酸溜溜答道:“贤妃妹妹忙着伺候皇上,那里抽得出空儿来向娘娘您请安呢?”

左首第一位的贵妃苏佳氏跟着道:“谁让皇上就是得意儿她呢?再这么下去,明儿她都要将皇后娘娘您不放在眼里了。”

见两位位份最高的妃子都这么说了,其他妃嫔亦七嘴八舌的说道起来,不过说些儿元春最近圣眷有多隆,有多不将众人都瞧见眼里的话儿,末了都是一句话:“皇后娘娘,您要为咱们姐妹做主啊。”或“如此红颜祸水,娘娘可不能让其继续祸害后宫啊。”之类话。

原来自黛玉姊妹进宫至现在,乾隆是白日里天天呆在坤宁宫,夜晚则俱是歇在元春的凤藻宫,至今日,已足有九日之多,实在创下了后宫众妃嫔之最,连皇后尚且难望其项背,众妃嫔本因黛玉乃她接进宫之故,已恨得她牙痒痒,又见皇上那般独宠她,更是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只碍于元春的位份,到底不敢明面儿表现出来罢了,故这会子才会借今儿与富察氏请安之际,异口同声的提及此事,惟愿她能为众人出一口恶气儿。

上首的富察氏表面是一脸的不置可否,实则心内早已波涛汹涌,怒气滔天,作为后宫之主,后宫的一举一动,皆在她的掌握或视力范围以内,自是对此事知之甚详。原本她以为,当日瞧见那元妃那般羞辱黛玉,依皇上的个性,必不会让她好过了去,却不想,他竟一连九夜宿在她宫里,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缘由呢?还是那元妃,竟用了什么邪门歪道的法子,将皇上迷住了不成?而她是否又是仗着皇上的无比恩宠,竟敢将她这个皇后,亦不放在眼里了?连今儿请安的日子,她也敢不来,是否真是恃宠而骄了呢?

原本今儿众妃嫔不提此事,她亦打算要过问一番了,只因想着今儿是十五日,依祖制宫规,皇上须得歇于皇后宫里,她方暂且忍住不提的,她倒要瞧瞧,今儿皇上会不会来她的坤宁宫,果真来了,倒也罢了;倘皇上不来,明儿她一定让那元妃好看!

坤宁宫这边众妃嫔正异口同声的讨伐着元春,凤藻宫内,元春的日子亦不好过,说来皇上是一连九夜歇在她的宫里,却没有一人知道,这九个夜晚,她是如何过来的。自第一天晚上,皇上到她宫里说过一句话之后,便再未开口说过一句话,而那句惟一的话,便是命她席地而卧,而他则独自睡在她的床上,连宽衣更衣这类事情,都不经她之手,一连九夜,夜夜如此!

夜晚的熬煎倒也罢了,白日里,她还要面对各宫妃嫔的冷嘲热讽、指桑骂槐,原本以她的位份,是没有几个人敢当面与她没脸的,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凭她位份如何尊崇,到底不敢与后宫一多半儿的妃嫔抗衡;也有少数几个下级嫔妃,见她圣眷如此隆厚,百般巴结奉承于她,指望能从她这里分一杯羹,若是换了平时,她自会心安理得的享受,而现在,她却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唯恐一个不小心,便被皇上打入冷宫,陷入万劫不复之深渊!

其实她心里有数,皇上在惩罚她,是在用另一种更残酷更隐晦的方式在惩罚她,为的便是当日她折辱黛玉一事而,她没有想到,自己一直提心吊胆等着的惩罚,竟是这样不为人知来临的,而且这惩罚,还那么的重,那么的令她承受不起!

昨儿夜里,因着天气突变,连夜来辗转难眠、夜不成寐的她,到底受了风寒,这会子是头晕目眩,站立不稳,正卧在凤藻宫内,竟误了去与皇后请安的时辰,这会子坤宁宫内,怕是众人都在说她罢?不行,她必须得现下就赶过去,否则连皇后都不待见她了,到时她在这后宫里,就真无立锥之地了。

硬撑着起身靠到床头,元妃只觉头重身轻,满眼金星乱迸,实实撑不住,抱琴见状,忙赶过来扶住她,劝道:“才吃了药,连汗尚不曾发出来,您何苦又折腾自个儿?竟躺下歇着罢。”

元妃喘吁吁道:“本宫倒是想歇着,皇后娘娘那里怎么样呢?明儿她只怕更不待见本宫了,说不得挣命罢了。”一面就要翻身下床。

抱琴也顾不得礼仪了,直接将她按回被褥里,又劝道:“皇后娘娘虽为后宫之主,到底大不过皇上去,现下谁人不知皇上专宠主子您?便是皇后娘娘,亦要卖您几分面子才是,一次不去请安,料想无妨的,主子您只管将养好自个儿,晚上才好服侍皇上。

听罢抱琴的话儿,元春倒是不再坚持要起身,心内却是苦涩不已,她该不该告诉她最贴身的丫头,皇上其实是在惩罚她呢?转念一想,她不过是自己的奴才,这等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她的好,免得降低了自个儿的身份,因吩咐道:“罢了,你出去罢,本宫歪一会儿。”

这一夜,乾隆没有至坤宁宫与皇后共眠,仍是宿在凤藻宫贤妃处,此举如一石惊起千层浪,霎时席卷整个大清后宫,连慈宁宫一贯深居浅出,不问世事的皇太后,亦被惊动随即震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