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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不几日,又有圣旨下来,外放贾政为江西粮道使,即日便至任上去。当下贾府诸人都喜之不禁,原来这粮道一职,虽品级不高,亦远离京城,却如当年如海作巡盐御史一般,系顶紧要的职务,又油水充足,也难怪贾府得意了。

于是便于荣宁两处齐开筵宴,大摆流水席,宴请诸亲戚本家同僚世交,宁国府中单请官客,荣国府中则单请堂客。

作为贾府最尊贵的亲戚,怡亲王福晋黛玉自然亦在被邀之列,只她想着一旦赴宴,势必要与贾母照面,而她已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便不欲去,因打发人去问过贾敏,得知她亦不会列席,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脱了,只命人送了一份厚礼过去不提。

这一日,送罢弘晓早朝过后,黛玉便回至房里,欲再歪一会儿,近来她老是觉得全身乏力,还有些儿贪睡,先她还以为是有喜了,因自己探脉诊视了一番,却因脉象还不明显,到底瞧不出个所以然来,是以她以为,自己一多半儿是夜间未睡好之故,都是让弘晓闹的!

正迷迷糊糊之际,忽听得一人在耳边轻唤:“福晋,福晋……”

睁开眼一瞧,却是紫鹃,黛玉遂闭上眼,口齿不清道:“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罢,这会子我正困着呢……”转头便欲再睡,又听她道:“福晋,若非事情顶顶要紧,我再不来打扰你的。”

没奈何,黛玉只得翻身起来,嗔道:“真真连个安稳觉也睡不了,晚上有你爷儿闹,白日偏又有你闹,果真事情要紧便罢了,倘不要紧,仔细我叫雪雁扒了你的皮儿。”

她主仆几个一向闹惯了的,是以听得她如是说,紫鹃也不害怕,犹自笑道:“她倒敢,便是有您撑腰,谅她也不敢的……”话音未落,已被碰巧儿进门来的雪雁打断:“那我可就要试试了。”一面便与她扭股儿糖似的纠缠在一起,直将黛玉笑得了不得,满屋子人亦俱笑倒了。

好容易众丫头婆子劝得她两个止住,又整理了一番鬓发,紫鹃方命众人退下,正色道:“福晋,才刚栊翠庵有个小尼姑送了一封信到门上,说是妙师父写的,指明是您赶着看,罢了再给个回信儿。我想着您与她有几分交情,那小尼姑又说得那般紧急,指不定真有什么要紧事,是以才吵醒您的。”

听她说罢,黛玉不由心里一动,忙道:“信在那里?拿来我瞧。”紫鹃刚自袖里拿出信,就被她一把抓过,拆开便逐字逐句看起来,越看她的脸色便越沉,至看罢,更是气白了俏脸。

紫鹃雪雁忙道:“福晋,可是有什么不妥吗?您可别气坏了自个儿。”

黛玉深吸了几口气,方平息不少,随即道:“你们自己看罢。”

雪雁忙拾起信,因紫鹃不识字,她便一一念与她听,一时看罢,二人亦是气白了脸子。

原来妙玉信上说,那忠顺亲王已得知她在荣国府大观园内,此前借着贾府筵宴之际,更是打发他的福晋,向王夫人透露了要她做妾之事,那王夫人自是巴不得与忠顺王府搭上关系,遂毫不犹豫应了此事,还说七日后,自会送了她过门。

她自是百般不肯,因谋划着要出逃,偏此时的栊翠庵,竟围得铁桶一般,连苍蝇尚且飞不出来,没奈何,她只得先假意应了,让其放松警惕,再以买体己物事为由,打发她的贴身女侍——亦即送信来的那个小尼姑,混了出来,只求黛玉能尽快想法子,解救她于水火当中。

雪雁先愤愤道:“真真‘十处打锣九处在’,那贾府二太太,最是个可恶的,那忠顺王也不是个好东西,连出家人尚且不放过,真该求上天保佑,明儿天打五雷轰罢!”

“净说这些个没用的。”紫鹃忙道,“竟赶紧儿想法子,与福晋分忧吧。”她方止住不言语了,二人一同瞧向黛玉。

但见她紧蹙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二人不敢吭声儿,只静静立在一旁。

过了好一会儿,黛玉才喃喃道:“我得想法子救她才是……”旋即又坚定道:“我绝不能让她那样一个人儿,被生生糟践了,我得救她才是!”

雪雁忙接道:“是不是咱们要上门讨人?我这就叫人备车去。”说着就要出门,却被紫鹃一把拉住,道:“慌什么,先听福晋把话说完,再去不迟。”

黛玉又思忖了一会子,方吩咐道:“雪雁,你赶紧去北门,请师兄过来一趟,就说我有要事相求。”她忙应道:“是。”旋即转身出了门子。

之后主仆二人,便开始焦急的等着湘莲的到来。

幸得并未等太久,不过一个时辰光景儿,湘莲便赶过来了,黛玉忙与他到得隔壁的小花厅,又吩咐小丫头子:“一会儿王爷回来了,让他直接过来便是。”

一时师兄妹二人对坐,紫鹃奉了茶来,黛玉浅啜了一口,方道:“师兄,今儿请你来,不为别事,却是有一件要紧事儿,需要你的帮忙。”

湘莲忙道:“有什么事你只管说,不拘怎样,我都会与你办成的。”

黛玉方将妙玉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又道:“我想着人一定是要救的,但只救了之后,竟将她安置在那里?忠顺王发狠要得到她,势必不会轻易罢手,倘不将她安置好,还有的麻烦。再有就是,她心心念念想着的双亲,又该怎么样呢?前儿她与我说,倘能再见上父母一面,便是死了,也甘心了,是以我想着,果真要救她,就要连她父母接来一块儿才好,而能在最短时间内办成此事的,除过师兄,再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此前我已让夫君打探过,那忠顺王府的人,这会子犹监视着她家,亦即姑苏闾门城的谷家,我想烦劳师兄走一趟,悄悄儿接了他们来京,再想法子接得妙玉出来,待他们团聚后,另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将他们一家都安置了,也算是送佛送到西了,你瞧着可好?”

听她说罢她的打算,湘莲低头思索了一阵儿,方道:“但只要双管齐下才好,那边我自会去办妥,京城这边……”

“京城这边,有我在呢,你只放心吧。”话音未落,已被外间一个声音打断,黛玉听出是弘晓的声音,忙几步上前拉开门,果见弘晓穿着亲王的朝服立在门口,显是一回家便过来了。

他进屋坐定,直接就着黛玉的杯子吃了一口茶,方道:“才刚路上我已听紫鹃说了个大概,依我说,咱们竟与她玩个阴的吧,也不凭权势明面儿去要人,只悄悄将人偷出来藏匿好,再让忠顺王府去找那贾王氏要人,到时候……”顿了一顿,他旋即坏笑道:“到时咱们只等着瞧热闹,便罢了。”

黛玉听罢,因迟疑道:“但只……外祖母会不会被牵连?”虽则与贾母已谈不上有什么祖孙之情,到底那是养育了她几年的人,她始终做不来眼睁睁瞧着她有难。

弘晓冷笑道:“那样亲戚,便是被牵连,又有何妨?”又见黛玉一脸的不忍,他只得安慰道:“你放心吧,果真要牵连到她了,我自不会袖手旁观的。”她方好起来。

一时计议定了,湘莲便说要回北门去交代一番,之后再上路,黛玉想着事情紧急,并不留他用饭,只与弘晓一道,送了他至二门外。

回至房间,弘晓与黛玉便谋划开了,雪雁因在一旁建议道:“王爷,福晋,依我说,竟过两日再去吧,横竖要将她偷出来,不过一个时辰的光景儿,小事一桩,交予我就好。若早些儿成事儿,指不定会打草惊蛇,没的白添不必要的麻烦。”

夫妇两个一想,均觉此言大为有理,弘晓因道:“咱们这会子便先想好,该将他们安置在那里吧。”

一旁紫鹃又道:“虽则这话儿有理,到底该与妙师父一个准信儿才是,这会子她心里不定怎生着急呢。”黛玉方想起此事,提笔三两下写罢信装好,正发愁怎样才能安全将信送来,就见雪雁自告奋勇道:“福晋,就让我去吧,管保完成任务。”

黛玉一笑,道:“倒忘记你那一身好本事了。”一面将信交予她,一面道:“待天黑之后再去罢,免得节外生枝。千万记得,要快去快回,注意安全。”她忙应了,与紫鹃一道退出去,将空间留给他夫妇两个不提。

晚间临睡前,雪雁果真完成任务回来了,黛玉忙唤她过来细问,她一气饮尽紫鹃递过的茶,又深吸了一口气,方道:“说来妙师父此番有此一难,倒是她自个儿造成的。”

“这话却从何说起?”黛玉忙问道,紫鹃亦是一脸的纳罕。

她接道:“原来此前她因遇见福晋您,着实兴奋不过,想着好几年不曾与双亲联系过,因忍不住休书一封,欲将自己这会子身处贾府之事,说与他二老知晓。偏她不知道,她家这会子犹在忠顺王府之人的监视下,依我的猜测,她父母一多半儿未曾瞧见那信,而是被半路拦截了,才有了今日的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