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长长叹了口气道:“玉儿年轻心热的,哪知道她们的冷心恶肠!她们哪是那种知足让人的,见你忍让便越觉可欺了。竟敢来害你了。”
黛玉轻声道:“玉儿有老祖宗护着,她们哪里敢来害我。”
贾母搂了黛玉道:“唉,她们只想瞒着人,哪里能瞒过我。你也不必替她们留面子了。那燕窝的事,我已尽知了。幸而太后还没吃,又得了玉儿的帮助把那有毒的燕窝换了回来,总算没出大事,不然这一大家子可都要遭秧了!”
黛玉听了,长舒了一口气道:“好在娘娘没事,不然玉儿也难逃责任。”
贾母拧了眉摇头道:“玉儿很不必自责,即便娘娘有事也怪不到玉儿。只恨她们那些黑了良心的。你舅妈连自己亲妹妹的东西都要昧下,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那薛姨妈也是最是阴险可恶的,不过是念在亲戚的份上,才让她们一家住在梨香院中,却敢下恶手打玉儿的主意,只怕你舅妈那些不耻伎俩都是她背后的主意呢。还有那宝丫头,这样小的年纪竟有这样算计城府,真真是怕人的。”
黛玉想了也自心惊,越发紧依了贾母,道:“老祖宗,若不是玉儿亲历了,哪里知道世上哪有这样的人呢!”
贾母搂紧了黛玉道:“玉儿,你才多大,能经过多少事看过多少人。哪是个个都象玉儿这般纯良心善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对这些人,很该防备着些的。”
黛玉也点头道:“老祖宗说的是呢,玉儿如今也是不再轻信她们的话的。想她们经此一事,可要知道悔改了。”
贾母叹道:“但愿吧,兴许能安静些日子,只怕会好了伤疤忘了痛。她们这也是害人终害已,搬石头砸自已的脚。我只心疼连累了宫里的娘娘,谁知道娘娘费了多少心思,担了多少心呢!”说着眼泪已流下了。
黛玉忙用手帕替贾母试了,轻声道:“老祖宗,别伤心了,仔细身子!”
贾母犹自流着泪道:“我是叹我自己老了,她们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知道你是我最疼的,也敢来害你。好在玉儿福自心田,没能让她们得逞。不然,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母亲和父亲。”
黛玉也红了眼眶,劝贾母道:“老祖宗,玉儿知道老祖宗是最疼玉儿的,玉儿也不会受人欺负的。”
贾母叹道:“我早知道她们对我不过也只是虚应礼罢了,哪有玉儿这样真心孝顺的。我若真与她们撕破了脸当面说开了,也不过这样,倒都没脸再住在一起的。再则与娘娘的面上也不好,这满大家子的可都指着娘娘为靠山呢!我还要想着这满大家子都是贾家的子孙呢!”
黛玉心疼贾母的一片苦心,安慰道:“老祖宗放心,若她们再敢有坏心肠,玉儿就同老祖宗离了这里,再不见她们。让她们背上不孝的骂名。”
贾母望着黛玉叹道:“可不要有那样一天!只望这回她们都能吃了教训,别再打玉儿的主意!”嘴上这样说着,心里明白这只怕是安慰玉儿安慰自己而已。
第二日,黛玉李纨迎春三姐妹都在贾母处说话,凤姐扶着平儿笑吟吟慢慢地走过来向贾母说了有了身子要养胎,要辞了这边家事的话。
贾母笑着听了,却打发了鸳鸯去请太太来,王夫人正病中躺在床上,听了鸳鸯的话,只回说一切凭老太太做主的。
贾母便笑着让李纨和探春同理家事。
李纨探春均感意外,都推辞没那才能,恐误了事!
贾母笑道:“你们都别推了,我的主意必是不错的。只这两日把事情交接了,有不明白拿不准的问凤丫头或问我都使得。”
李纨探春心里均不知王夫人什么意思,还不敢十分应承,贾母笑道:“你们太太如今病着,等她好了若嫌不好就交由她来理这个家。如今你们就听了我的话,快快应了吧!”
李纨探春方放下心,应了。
正说着刑夫人也来给贾母请安,听得说凤姐把这边的事都交了,心中十分高兴道:“老太太,昨儿晚才听说凤丫头有了身子,我就要抱孙子了,可把我高兴的。正愁着凤丫头要养胎,如何管得这许多事情,只不好开口叫辞了这边的。”
贾母笑道:“凤丫头嫁到咱们家这些年了,好容易有了身子,太医又说要养胎的,如何还能叫她操那些心呢。只能许了她辞了这边的事情。”
刑夫人笑道:“老太太的体贴,到底凤丫头没白在老太太跟前侍侯。今儿媳妇索性跟老太太说接了凤丫头回我那边去,我如今只把凤丫头当女儿的,看着她顺顺当当的生下孙子来,我才安心的。”
贾母笑道:“凤丫头,瞧你婆婆对你多上心,素日见你总在这边忙,往后可要在婆婆跟前多尽些孝心。”
凤姐忙笑道:“老祖宗的话儿我记下了。自从听了老太太的话,来太太这边帮着理些家事,我只顾着忙东忙西,在婆婆跟前却有失了孝道。亏得婆婆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与媳妇计较。前阵子,我才悔悟了,多在婆婆跟前尽了些许孝心。这不,我的孝心才到,婆婆就已对我当女儿似的,我就坐胎了。可见婆婆最是宽厚仁慈的,我的孝心是诚的。”
贾母笑道:“正是这话呢,看着你们这样和睦才叫人高兴的。”
又笑着对刑夫人道:“这凤丫头一回去,又要劳你这做婆婆的多费些心了。我想着迎丫头也大了,合该学些当家理事的关节窍门了,就叫迎丫头和凤姐一块回你那边去,也让你这当娘的早些享福。”
因迎春惜春自幼随了贾母同在王夫人处养活,倒处处显得王夫人比自己仁善孝顺似的,凤姐也在王夫人处当家,贾郝又成天找小老婆,自己在家里也倍觉冷清。如今听得迎春也回自己那边去,刑夫人如何不高兴。忙上前拉了迎春笑道:“老太太的话正是理呢,素日我那边也冷清,心里总想着她们回去呢。”
贾母笑道:“也知道你会乐意,迎丫头素来老实,也不会与人争,只怕是要你多费心的。”
刑夫人笑道:“老太太很不用替媳妇担心,她们姑娘家,原不理事,事事都有老太太照顾周全的,哪里要争什么!迎丫头读书识字的,自然心中是最明事儿的。且有凤丫头平儿帮着,真当家理事了必然是不差的。”
迎春也未曾想到贾母会叫自己跟了大太太回去学着当家理事,十分意外,却也不推辞,只静静听着贾母和刑夫人说话。
贾母笑着对凤姐道:“凤丫头,虽说不管这边的事了,也别急回去。还要把帐目理清,回头叫你珠大嫂和探丫头去你那里交割清了,再把东西理理,再和迎丫头都回你婆婆那边去吧!”
凤姐笑道:“老祖宗,这里的帐是清清楚楚,今儿就可交了的。倒也不急着回我婆婆那边,到底在这里理老祖宗近些,且多和老祖宗并姐妹们亲近几日吧。”
刑夫人也笑道:“倒也好,正好我回去叫把你们原来的院子打扫收拾了,也给迎丫头另准备一所小院子!老祖宗,媳妇先回去准备着了。”
贾母笑着见刑夫人走了,方笑着道:“素日以为大太太窄心眼儿,今儿看来也是个热心的婆婆,耳根软,倒不藏奸。凤丫头迎丫头回去了可要好生孝顺着些!”
凤姐迎春忙笑着应了。众姐妹又在贾母处说笑了好一会子才各自散了。
李纨探春自到一处细细的商量了起来。迎春虽面上还是淡淡的,也不显喜色,心中却是很有几分怯意的。便顺脚走到了黛玉屋里。
黛玉见迎春进来了,忙起身来迎,道:“恭喜二姐姐,只明儿二姐姐到大太太那里别忘了常来看妹妹!”
迎春弯眉微蹙道:“有什么可喜的,我倒很怕得罪了人,还不知会怎么样呢。倒不如什么也不管,跟着老太太,少惹人厌为是。”
黛玉笑道:“二姐姐还是那消极逃避的脾气。难不成姐姐能一辈子只跟着老太太不成?”
春纤端了两碗茶来。迎春尝了一口,叹道:“我倒是想的,若不能,我自安守本份,听天由命罢了!”
黛玉叹道:“安守本份,二姐姐可知何为安守本份?可也要尽了你的本份才是?”
迎春愕然,喃喃道:“安守本份?不过是知足不争罢了!”
黛玉道:“何为孝于亲?何为首孝悌?二姐姐身为人子,可要为父母尽孝?可要为姐妹尽情?可要想老祖宗分忧?这些难道不是姐姐的本份?”
迎春如受电击,憣然一惊,道:“这些自然是我的本份,只我这样的人,自保尚且艰难,何论其他?”
黛玉盯着迎春道:“二姐姐是怎样的人?为什么难自保,为什么不能尽这些本份?难道只有自保了才有尽这些本份?二姐姐为何不看看三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