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小贝忙劝道:“才好好的,怎么又伤心了!”
黛玉摇头叹道:“并没伤心,不过是觉得这曲文甚好一时有感罢了。”
紫鹃小贝便笑道:“原说姑娘心思不类旁人,别人都是听戏文取乐,姑娘倒听的落泪了。回头王爷知道了必不舍得让姑娘听戏的。”
黛玉淡淡的一笑,忽听得一个柔柔的声音问道:“林姑娘好,怎么这会子还在这里呢?”
黛玉扭头看时,不是别人,却是香菱。
黛玉道:“你这个傻丫头,这会子打那里来?”
香菱嘻嘻的笑道:“两位姐姐好!回林姑娘,我是来找我们姑娘,总找不着。我们姑娘说来找姑娘说话的,怎么没找着姑娘么?”
黛玉笑道:“我没瞧见宝姑娘,想是这会子在潇馆里不成。”一面说,一面拉着香菱的手,回潇湘馆来。却未见宝钗,香菱也不敢久坐,只喝了口茶便回蘅芜院了。
香菱刚走过沁芳桥,便远远的看见宝钗和莺儿匆匆的进了蘅芜院。待香菱快步走进正房清厦时,宝钗却笑着从里间出来问:“你到哪里去了?”
香菱笑道:“才去找姑娘的,到处找姑娘没找着,倒遇到林姑娘了,拉了我去潇湘馆里坐了会子。林姑娘那里架上放着满满的书呢!”
宝钗笑道:“林姑娘学问高的很,素日你想学做诗,我也没功夫教你,倒可求了林姑娘去呢。”
香菱喜出望外笑道:“姑娘这么说,我就求林姑娘教我了!”说着就要去潇湘馆。
宝钗笑道:“急什么!这会子老太太那里传饭了,回头再去吧!”
香菱笑道:“我都忘了,幸亏姑娘提醒,少白跑一趟了。”
香菱好容易熬到了下午,见宝钗往太太处去了,自己便往潇湘馆中来。黛玉见香菱来,也是喜欢,拉着坐下喝茶。香菱因要黛玉教做诗,黛玉笑道:“既要学做诗,你就拜我为师。我虽不通,大略也还教的起你。”香菱喜不自禁,果然就拜了黛玉为师。黛玉因和香菱讲了些起、承、转、合,平仄虚实相对的做诗格制来。
正说着,只见贾宝玉忙忙的跑进来,急问道:“林妹妹,那本书可是你拾了?”
黛玉大奇道:“宝二爷,说什么书呢?怎么教人听不懂呢!”
宝玉一愣,忙道:“早间我在那桃树底下看书的,后来和妹妹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忘了拿!才刚去找了半天也没瞧见,才来问妹妹有没有拾得的。”
黛玉道:“宝二爷可错了,早间我不过是路过赏了会子桃花就回来了,并没瞧见什么书!”
香菱也笑道:“早间我在那梨香院外碰着林姑娘时也未瞧见林姑娘拿什么书?宝二爷再找找去吧,说不定被你落在别的地方了!”
宝玉急了,摇头呐呐道:“该找的都找遍了!这可坏了,不知被谁拾去了!”
香菱笑道:“什么书这样宝贝?瞧宝二爷急的!”
宝玉擦了擦额头,干笑着说道:“也不是什么宝贝,也是《中庸》《大学》之类的,不过文章词藻略好些罢了。”又焦虑的问黛玉道:“好妹妹,真的不在你这里吗?”
黛玉听了又好笑又好气,只摇头说真没看见。
香菱知道:“也不知二爷丢的是什么书,既不是什么宝贝怎么这样着急。有这会子急的,怎么又弄丢了呢!”
黛玉也叹道:“这样大了,还这样冒冒失失!宝二爷再回去好好找找吧!”
宝玉看了看黛玉,见不是说笑的表情,只得灰灰的走了。
黛玉对紫鹃等道:“以后咱们院子的门可都要关好,不能让那些不相干的人随随便便进来。”紫鹃忙应着去吩咐了婆子小丫头。
黛玉又和香菱说解了几首诗,香菱凝神认真的听了,又借了《王摩诘全集》,至蘅芜院中,诸事不管,只向灯下一首一首的读起来。
第二日早间,李纨探春迎春等正在议事厅中办事,凤姐没来,只叫平儿来帮着迎春些,宝钗也在。姐妹们才稍稍闲下喝茶说话,听外头人报:“太太来了。”
李纨等忙站起来迎接,却见太太带着金钏儿板着脸走进来。一语不发,走至里间坐下。
李纨忙捧茶,因陪笑问道:“太太今日高兴,来这里逛逛?”
王夫人也不接茶,只抬眼打量了众人一眼,喝命:“平儿出去!丫头们都出去!”
平儿见了这般,不知怎么了,忙应了一声,带着众小丫头一齐出去,在房门外站住。一面将房门掩了,自己坐在台阶上,所有的人一个不许进去。
宝钗也忙道回避出去,王夫人却道:“宝丫头不用回避了。”宝钗笑着应了站在一旁。
李纨等着了慌,不知有何事。只见王夫人板着脸给金钏使了个眼色,金钏便从袖里拿出一本书来放在桌上。
王夫人说:“你们瞧这是什么?”
李纨笑道:“太太,这是一本书呀!”
王夫人气道:“你瞧瞧这是什么书?”迎探等也围过来瞧,李纨忙拿起书,只见书名《会真记》,又笼统翻了翻,方道:“也没什么不堪入目的画,倒象是戏本子。”
探春等看了书名问:“《会真记》,是什么书,倒没看过。听名字真象是戏本子呢。”
王夫人气结,道:“这哪里是戏本子,这是禁书,女儿家看不得的!”
探春等吓了一跳,忙放下书道:“太太,我们都没看过这书,不知道这是禁书,请太太恕罪。”
李纨道:“不说姑娘们没看过,媳妇长这么大也没看过呢。太太,这书从哪里得来的?”
王夫人见问,越发生气,颤声说道:“我从那里得来?我天天坐在井里!想你们几个细心人,所以我才偷空儿,谁知你们和我一样!这样东西,大天白日,明摆在园里山石上,被薛姨太太的丫头拾着。亏得姨太太给了我,不然早已送到老太太跟前去了。我且问你们:这个东西如何丢在那里?”
李纨等听了,也更了颜色,忙道:“太太息怒。别的也不敢保证,只咱们姐妹必定都没见过这书。倒不知太太觉得这东西是谁丢的呢!”
王夫人又气又叹道:“你们反问我?我哪里知道。这满园子里这么多人,保不齐谁偷偷带进来的。年轻人,不知好歹,意外看了也难免喜欢,只不该看了乱丢。家丑不可外扬,林姑娘才来园子里住着,就出这种事,这性命脸面要也不要?”
迎春笑道:“太太先别急,林姑娘也不是外人,且不说还不知道这事,就是知道了也不会传出去的。”
宝钗也笑道:“姨妈别急,好歹这书是被妈拾了,也没外人知道。这几日咱们园子进进出出的人也多杂,保不齐谁带进来的。也不用追究了,只各处说了,叫提防些就是了。”
迎春笑道:“宝姑娘这话偏了。园子里由咱们姐妹管着,出了这个事自难免责。只更要查清缘由,大家明白,以防后患才是!”
李纨也道:“女孩儿家名声比命还重要。既出了这事,就该查个清楚,去了疑,大家才都清白。且林妹妹才来两日,就有这种事情,若不查清了,连林姑娘都有嫌疑了。”
探春点头称是,迎春又笑着对王夫人道:“自打姐妹们搬进园子里来,素日进进出出的人虽多也杂,却是都有记录的。不知薛姨妈是何时在园子里拾到这书的?”
王夫人一时气怔,道:“自然是昨日,不然我今儿才来问你们!”
迎春道:“薛姨妈昨日来园子里了么?怎么我记着昨儿的本子上没记下薛姨妈来园子里呢!难不成记错了?回头拿本子来查查。”
宝钗脸儿微红,笑道:“昨儿下午妈来找香菱的,只怕守园子的人偷懒没记也不定。”
迎春瞧了瞧宝钗,也不追问,笑道:“这种书纵是姑娘们的,只姑娘们足不出户也是难弄进园子里的,必定得托人到外头寻来才成。如今咱们倒可先把跟着各位姑娘主子的奴才们一个一个的查问了,再细问守园子的哪处可疑,或可查出缘由来。”
王夫人听了默不作声。
宝钗笑道:“这么多人这样查太琐碎。想来若有这书,必不只一本,定还有其他的。不如现下就到各院子里去查,必能查出究竟来。就先从蘅芜院查起。”
王夫人点头正要说话。
探春已道:“宝姐姐这样岂不象抄家了!也不怕老太太知道了刺心!且难不成还要查抄林姐姐的住处?倒是二姐姐的法子更好些。”
李纨也忙称探春说的是。
王夫人只得笑了笑道:“就依了迎丫头的主意,只定要悄悄的细细的查问了,不能惊动老太太。宝丫头也帮着一起问问。我这会子先回去,有了结果就来告诉我!”
宝钗忙笑着应了,王夫人方扶着金钏回去了。
送走了王夫人,李纨探春等才长舒一口气,喝了口茶,立即查起各房里奴才丫头的花名册,又拿了守园子的记录本子来,查对了。果然上面没有薛姨妈昨儿出入园子的记录,迎春等心中都会意,也不瞧宝钗,只把各房中经常出入办事的丫头婆子一一的叫进里间来问话。平儿仍坐在外头台阶上,不放闲人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