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目光和夜枭平视，见她冰冷严厉的双眸第一次有了动情的神采，过去师父总和她隔着纱帐，一条面巾更是从不离身，严厉教导了她十多年，她却连师父的模样都没有见过，她说她是她的娘亲，那么她长什么模样，好奇让她伸出了手，缓缓拉下覆在夜枭脸上的黑纱。
半张肌肉溃烂留下的深深凹痕震惊了云霄的眼，疤痕交错盘结，每一道伤痕都有一个指头般粗细的痕迹，深深的凹陷下去，整张面容几乎只剩下骨头和纠结的皮肉。
如果说她的面容是地狱的判官，那么夜枭的面容就只能用千沟万壑来形容。
“你的脸……”
夜枭微微垂下头，这么多年了，她都没有摘下面巾，如今终于让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到了她现在的这副鬼面。
“二十年前被毁了，我也不想让你看见我现在的样子！连我自己都不想去看！”
“我的娘亲是……云曲！那么你是……”
“不是，你娘不是云曲，是我，是我！是我云歌！我才是云歌！”夜枭一把钳住云霄的手臂，尖锐的叫嚷起来，“我才是云歌，我才是真正的云歌！”
“什么！”夜枭疯狂的钳制着她的手臂摇晃着，她感觉不到疼，只觉得脑海似乎炸裂开来一样，震惊的半晌回不过神。师父才是云歌，那天牢里的那个云歌又是谁？
“霄儿，我才是真正的云歌，我才是你的娘亲！不是云曲那个贱人！我和云曲本来就是双生姊妹，容貌上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是个性不同罢了！二十年前云曲权利比我大，功劳比我多，她不甘心先皇却将皇位传给了我，更不甘心尹安康和我成亲！一直和我作对，但念手足之情，看在她是我姐姐的份上，我一直谦让她，可她却通敌叛国，想联合更多的势力将我退下皇位，好在有易晚秋将军忠心护国，本来我念她是我唯一的手足，想放她一命，只想罢黜她曲王的身份，废黜曲王的势力，却没有想到她竟然暗害我，不但夺走了我的身份，毁掉了我的容貌，甚至为了掩藏她的身份，宁可残杀她自己的同族亲人！这样就再也不会有人怀疑她了！”
云霄怔怔的没有反应，她一直以为是云歌残杀了她的母亲和全族人，可是原来云歌才是她的母亲，而面前这个面容丑陋的女人才是云裳国真正的国主云歌！
“尹安康他为什么……会帮云曲？他不是你的男人吗？”
“呵呵……我曾经也以为是，云曲取代了我，而他却心安理得当上了云曲那贱人的君上，男人都是不可信的，慕清波不也是云彩的正君吗？他不也帮了你吗？”夜枭突然笑了起来，尖锐的声音却让云霄感到十分的刺耳，对母亲的生而复生，她没有太多的兴奋，除了少许的震惊和意外，再也没有其他的感觉了。
云霄扯了扯唇角，冷笑出声，是啊，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会变，什么都不可信，傅君卓不也疼她，爱她吗，可是对她下毒的却也是他。
“霄儿，刚才娘给你灌输真气的时候，发现你真气紊乱，心智丧失，这种情况发生多久了？”渐渐平复下气息的云歌睁开眼睛，严肃的询问道。
“也没多久！”
云霄并不习惯师父的身份突然转变成了母亲，或许她说得都是真的，或许她才是真正的云歌，或许她才是云裳国真正的国主，或许她才是她的亲生母亲，可那有如何？
对于她而已，早已经习惯了没有父母亲的生活，如果她真的有那么在意她就不会这么多年而不与她相认了。
“霄儿，你还在怪娘吗？怪娘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和你相认！”
“那些都不重要，反正我也不在乎！”
“霄儿……”云歌无奈的叹了一声，对云霄冷清的个性虽然早就了解，却没有想到她得知自己的身份后会依然如此冷淡，但是这也难怪她，谁能一下子就接受的了严厉的师父变成了母亲呢？而且还是一个缺失了十多年的母亲。
她毕竟从没有一天对云霄尽到母亲的责任，有的只是的苛刻的教导和严厉惩罚。
她只是希望云霄别犯自己曾经犯的过错，更不希望她被儿女私情所累，而忘记复仇统一大业。
可是她却忘记了人一旦活在仇恨中，就再也不会想到爱了！
“霄儿，你身上的毒最近可有发作，像刚才失去理智的情形非同小可，阎罗恨是致阴之毒，目前还无药可解！长年累月会逐渐侵蚀人的身体，思想，记忆，渐渐的会活得完全没有自我，直到痛苦的死去。你中毒多年，虽然修炼毒功压制体内剧毒，但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倘若你的身体有什么转变，一定不可以向我隐瞒！”
云霄暗暗握了握拳头，最近毒发的次数虽然不多，但是她却隐约感觉到身体有些不同，尤其情绪的起伏更是不在她的控制之列，但她不会认输，更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她解不了的毒，她只是……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罢了。
“是你让乘风将傅君卓怀孕的事情透露给云……云曲的？”云霄瞥了一眼面前的云歌，过去她虽然也暗中调查过师父的来历，可惜却一直徒劳无功，因为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师父会是真正的云歌，也没有想到她对云裳国皇族莫名的仇恨是来源于她被剥夺的身份。
“你对傅君卓还是放不下吗？不错，是我的意思，乘风只是照办罢了！你之所以会变成一个毒人，傅君卓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些年来都是他亲手对你下的毒！早在你九岁那年不是已经知道真相了吗？”
“是吗？你为什么不说他名义上原本应该是你的侍君，而你……却并不想将这个男人送给我！”云霄犀利的眼神注视着她，唇角浮着一丝不屑的笑意。
云歌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的狼狈，当年她一心想的都是尹安康，只记得傅君卓是尹安康最好的朋友，也是后宫里一名小小的侍君。
“是！他的身份注定和你不般配，天下男儿众多，比他年轻貌美的男人更是数不胜数，我不能让他毁掉你！所以他必须死！”
听她这么说，云霄也不回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眼神冰冷的没有丝毫温度，却看得云歌心里有些发憷。
“霄儿，我们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该再将心力放在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身上，现在云裳国已经在你的手中了，云曲和尹安康你有什么打算？”
“他们曾经是你最亲的人，却偏偏伤你最深，你又有何打算？”云霄挑了挑眉，将问题又丢给她自己。
“霄儿，你会将他们交给娘亲来处置吗？”云歌的眼中泛起熊熊的仇恨和一丝期待。
“交不交有什么差别，你想要云彩，不也没有和我打声招呼就私自将人带走了吗？”
“云彩是云曲和尹安康的女儿，我当然不可能轻易放过她！当年云曲害我的时候，为了掩藏自己的身份，不惜残杀她自己全族人的性命，让大家以为死的那个人是云曲而不是真正的云歌，可是她心有不甘，不甘心云曲一族上百条性命一夕之间就这样没了，因此她想从你的身上讨回来。恰逢当年李侍君，也就是你的亲生父亲才刚刚怀了你，云曲说会让你顺利的生下来，将你养大，然后日夜折磨你！让你偿还云曲一族的性命！”想到云霄因此吃了那么多的苦，云歌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抚摸一下她的面庞，可是她却很不领情的避开了。
“今天他们的女儿也落在我们的手里，我当然不可能轻易放过她！霄儿，这些年，娘虽然对你极其严厉，但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虽然云彩的事情没有征求你的意见，但是她现在就在夜宫的暗狱里，也是生不如死！娘会让云曲加注在你身上的痛苦，从云彩的身上一点一点的讨回来！”
对于母亲刻意的关心和补偿，云霄却没有多大感激，只要她还活着，她的敌人只能她自己来对付，“我去看看她！”
暗狱，夜宫里最阴暗最恐怖的地方，犯了错的人，一旦被关进暗狱就很少有人能活着出去。
云霄全身裹在黑色的大袍之中，即将再次亲眼看到她那曾经光彩照人的二妹了，即将亲眼看看她的手下败将了。
冷若冰霜的面容上却依然没有一丝波澜，走过长长的廊道，一袭黑色的云霄就像似游荡在暗狱里的幽灵。
她轻易的找到了云彩，因为暗狱里只关了她一个囚犯。
云彩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的衣裳早已经分不出是什么颜色，头发散乱，面色暗青，眼睛肿的就像鱼眼，紫黑的嘴唇干裂渗血，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她勉强睁开一条细缝。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只是隐约听有人说这里是人间炼狱，她相信，真的相信世界上有人间炼狱了。因为这段日子她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好像是一次次肢解后又一次次拼凑在一起，尤其是那些痛彻心扉的毒，每次发作都让她全身发冷颤抖，夜不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