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见宝琴哭得可怜,命她随自己到府里暂住,以避风头。四阿哥上次吃了暗亏,又带累十三受苦,早对贾家视若仇敌,如今遇上这件事,便立意要让贾赦贾政二人翻不了身。
他命梅枝清写了一张状纸,状告薛家逼人退婚,贾家人在国孝期间逼婚一事。(此时佟佳氏死不足三年)
接手案件的官员正是四阿哥手下的人,因此也对贾薛两家详加审问,这一问不打紧,又问出了贾赦逼良为妾末遂,迫使丫环银红跳井的事来。
更有人揭露他因强买扇子,抄了石呆子的家,逼死了石呆子一案。还有那没有死掉的张华,也被人寻了出来,此时要反供,说他的儿媳王熙凤诬害自己,并遣人伏击欲置之死地以灭口。
还有荣国府私发高利借券的细报,里边密密麻麻地记载着许多借款人的姓名、借款日期、借款数目、利息收入……各项各目详尽备至。
薛家更不得了,只薛蟠犯下的人命案就有数十条,条条都有血证,足够他死上十次以上。
一桩桩的罪名皆是血案,四阿哥连夜将此事上报刑部,命令严审此案。
薛姨妈顿时慌了神,忙向贾家求助,贾家依仗的正是八阿哥的势力,贾政贾赦为了帮主子扳倒四阿哥,不惜自身坐牢,宝钗又是八阿哥的侍妾,想到这两层关系,两家人便一齐来求八阿哥帮忙。
八阿哥早已得了消息,满面怒容的来回踱着步子,贾琏等人俱是屏息静气,大气也不敢出。
八阿哥将一叠帐单扔在贾琏面前恨声道:“瞧瞧你们背着我做得好事?竟放这么多高利贷,盘剥百姓,仗势欺人的恶行如此之多,更何况还牵连着几桩人命案,叫我如何替你们遮掩?”
贾琏等人冷汗涔涔而下,跪在地上一味的磕头道:“求八爷再帮一次吧,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八阿哥恨恨的看了一眼薛蟠道:“这几年你专司采购皇宫用品,也赚够了,还一味的嫌少,竟要撑死了才做数吗?”
宝钗气哥哥不争气,恼道:“他自己整天顾三不顾四的,爷不用理他。”
薛蟠见妹妹不待见自己,恼道:“亏得你还是亲妹子,竟盼着我死,早知道还不如妈不生你好。”
此时宝钗正得宠,大着肚子,八阿哥立时翻脸道:“将这个败家作兴的浪荡子给我赶出府出,永远不许踏进府里半步。”
于是一群家丁将薛蟠打了出去,贾琏,宝玉都骇得大气也不敢出,只是拼命的磕头。
八阿哥想了一会道:“贾政倒无甚大的过错,最多是降职革银,但你父亲却罪行极大,最轻也得发配从军。”
贾琏道:“求八爷体愠奴才,给万岁爷求个情,我父亲年纪大了,边疆之地苦寒,只怕他禁不得呀!”
八阿哥已经利用完贾家,自然不太上心,知道四阿哥这次下决心要与自己正面为敌,唯恐惹火上身,只是淡淡地说:“我且去打通关节,看能不能减轻罪行,若实在不能,我也没有办法。”
贾琏宝玉对望了一眼,只得磕了头回去。薛蟠却被拘了起来。
贾母痛心疾首地道:“我原说这法子使不得,偏薛家的人出得馊主意,这可带累死我们家了。”
贾琏忙将八阿哥将薛蟠赶出的事说了,贾母用拐棍捶地道:“该,自此后若薛家人再上门,一律不许见,他们家晦气罢了,不许带累了咱们。”
贾薛两家各自为各自的事忙着,银子如流水价的使出,竟如丢入大海中一般,听不见半个响声,每个人都人心惶惶,只怕是要大难临头。
贾母暗悔与黛玉绝决太过,贾政等人做事太毒,此时后悔已来不及,欲要老着脸去求,只怕徒增烦恼,因此内外相焦,竟感染了风寒。
请了几个大夫,均说是年老体弱,邪风入体,要慢慢调养,但药吃了几十副,总不见效。她本已年老体弱,再加上一惊一吓,不禁病体沉疴难医。
单说因查出凤姐陷害张华一事,王夫人怕事发后牵连自己,因此要了荣国府的对牌过来,暂不命凤姐主事,凤姐在这府里顿时没了地位,住在那里又要看那些婆子丫环的嘴脸,只得搬出来与邢夫人同住。
邢夫人本来就不喜这个吃里扒外的儿媳妇,现今看她没权势了才回来住,不免颇有怨言,变着法子问凤姐要东西使。
凤姐倘若说没有,邢夫人便道你连老太太的东西都有手段弄出来变钱,独我和你要点儿钱使,你就没有了!气得凤姐胸堵肝疼,偏偏又不能发火。
薛蟠被拘了之后,百般拖延,死不认罪,你道四阿哥为何不能一并治了,原来是此事虽是薛贾之错,但终究因小事而起,康熙又在气头上,因此四阿哥不愿因此事烦他,便按下只命刑部严查。
但四阿哥有人,八阿哥更是手眼通天,两人安着一般的心意,只是暗中较劲,刑部都有自己人在,因此案子一直拖着不能办下来。
薛姨妈原是仗着她兄弟王子腾的权势,如今贾家不能靠了,便命人连夜修书一封于兄弟求他出面周旋。哪知王子腾自从大阿哥被拘之后便被连降****,只担着空头虚职,手里没有半份势力。
他平时谨言慎行,不敢有半点差池,只恐人寻了他的错处,现下哪里还敢揽事,因此闭门不接客。送信的人只得将书信又拿回来。
薛姨妈求告无门,只得守着香菱发愁掉泪。偏薛蟠娶了为皇家送盆景的夏家之女夏金桂为妻。那夏金桂自小便骄纵无度,稍有不如心意,便摔东打西。自嫁过来后,薛家便没一日消停的,整日调唆着薛蟠要收回宝钗的权利,说是女儿总归是别人家的人,你是个没脑子各类帐本都交于她,到时候她拿了多少体已你也不知道。
我从小就在家理帐,对此十分精通,只管教于我打理。因此薛蟠便把所有的营生都交于金桂打点。金桂知他有些龙阳之好,也不理他,自己整日打扮得妖妖调调,自去和家里清俊的小厮调笑。
薛姨妈看不过眼,每每劝说,反惹金桂大怒,因说咱们是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见!他在外面干得混帐事打量我不知道呢,许他玩遍家里的大小丫环,还在紫檀堡买地藏男人,便不许我跟别人说话吗?这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好歹别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好便好,不好,大家闹起来,谁也别想好过!
宝钗看不过眼,谁知尚末开口便被夏金桂好一通说,她人既尖利,言语又粗俗,宝钗脸皮薄,哪里对得过她,倒被气得不轻,这也是宝钗甩开手不理家事的原因。
薛姨妈不想自家竟娶了这样的媳妇,暗暗垂泪不已,夏金桂自薛蟠被削了皇职后,气焰更盛,俨然是薛家的当家主母,合府不惧薛蟠,但惧夏金桂。
如今薛家落难,金桂便整日闹个不休,说自己好好一个女孩子,竟被他们家糟蹋了,还妄想动她家的银子去救薛蟠,简直是猪狗不如。她大闹了一场后薛姨妈彻底被她降伏,再不敢违她的心意。
正是:阴阳之数有天定,恶人还须恶人磨。
薛姨妈垂泪道:“你如今嫁入薛家,便是薛家的人了,总不能眼看着你男人受死吧?总得想想法子,给官府送些银子,好让他少受些苦!”
夏金桂收了泪,拿木签剔牙,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抱怨自己命苦。恰好香菱端了茶上来,夏金桂眼珠一转,便有了主意。
她自过门后便嫉香菱才貌双全,温柔和善,但总寻不到她的错处,便是故意栽赃,香菱也是一味退让,打骂由她,反让她觉得没意思,只得丢开手。
如今倒是个好机会除去这眼钉,待香菱退下,这才挑眉道:“办法不是没有,只看太太愿不愿用了?”
薛姨妈道:“还有什么法子,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金桂道:“现在咱们家不比往日,所以府里的闲杂人等都须好好的裁减裁减了,比如原要用四个的,现减为两人,岂非能省些嚼用?”
薛姨妈一想也是,便道:“如此便依你之意去办。”
金桂道:“头一个该裁减的便是爷房里的香菱。”
薛姨妈念着香菱是难得的老实忠厚人,有心维护,便道:“她怎么说也是蟠儿的房里人,怎么好说减就减?”
金桂立起两只眼睛,啐了一声道:“我原想着打发个人牙子将她买几两银子,再添上我的嫁妆,好歹把爷赎回来,你既然不同意,咱们就丢开手,死活由他去。”
薛姨妈万般不舍,却也没法子,只得低头道:“那就这么着吧,只是这孩子心重,千万别让她知道了自己又被卖了。”
金桂暗自窃喜,忙忙的寻了人,将香菱买了二百两银子,画了押,便带着人来领香菱。
香菱看一个牙婆子来带她走,方知道自己被卖了,不由得脸一白,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