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不禁鼻端微酸,赶紧宣完圣旨,待十三阿哥谢了皇恩,伸手去挽。惜春身怀六甲,身体颇为笨重,十三阿哥先扶起她,再抬头时,已经眼眶微红。
“四哥!”
四阿哥哽咽道:“让你受苦了!”
十三阿哥摇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我们都要开开心心才是。”
黛玉早命人收拾好了十三的府邸,一切打点停当,在自己府里设了宴席为十三阿哥接风。惜春换了一身百子石榴葡萄影的簇新衣装,只在发间别了一支桃花钗,却更显得整个人如临花照水,娇美无限。席间黛玉细看惜春双手粗糙,布满老茧,但神态安宁喜乐,不时的抚着肚子,满脸的幸福,不由得替她高兴。
黛玉挟了一片鱼肉,细细的剔了鱼刺放到惜春的盘子里柔声道:“鱼肉最有营养,多吃些,你现在有了孩子,要好好补补身子。”
惜春道:“林姐姐,呃,应该叫四嫂了,一时改不过口了,你还是这么体贴。”
黛玉拿绢子替弘历擦了擦嘴上的油渍道:“这有什么,你爱叫什么就叫吧,咱们又不拘着什么,反正是一家人了。”
惜春脸微微发烫,看了一眼自己的夫君,无限甜蜜。黛玉看两人恩爱非常,也替两人高兴,自和惜春说一些私房话,两人谈起做母亲的不易,越说越投机。
四阿哥饮了一杯酒道:“你虽出来了,皇阿玛终还防着你,万事须谨慎小心,再不能出一丝错漏了。”
十三索性拿起酒壶喝了一大口道:“关这几年我也明白了不少事,不是当年那拼命十三郎了,四哥放心。”
四阿道:“当年韩信受跨下之辱终成事,勾践卧薪尝胆,项羽背水一战,均成大器。十三弟在养蜂道受和委屈决不会白受的。”
十三微笑着说:“四哥,我一直相信你的能力。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不以成败论英雄,干杯。”
四阿哥会意一笑,两人一齐开怀痛饮。
几人也不敢太过铺张,草草吃了一顿饭便送十三夫妇回府,两人回府时看到各色俱是安排好,十三心中欢喜,搂着惜春道:“总算是苦尽甘来了,惜丫头,以后我一定好好待你和孩子。”
惜春依在他怀里,温声道:“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觉得苦。”
漫漫的红烛连连爆开,跳跃的红光映着一对幸福的人儿,那描着鸳鸯交颈的铜镜中流淌着幸福光芒。
八福晋拿银勺舀了药汤悉心的喂八阿哥喝下,拿细白的绢子替他拭了拭溢出来的药汁柔声道:“人生谁没有个三灾八难的,爷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过,难道竟被这病打倒了不成?”
八阿哥瘦得下巴尖尖的,眼珠慢慢的动了一下,疲惫地说:“我这一生争强好胜,眼见着自己的心血如燕子筑巢一般一点一滴的筑起,只差一步就快要成功了,可是皇阿玛,皇阿玛只需要轻轻一推。我的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乌化,而且,这还不算,他还竟然从末来看过我。我知道,他盼着我死,我知道……。”
八福晋偏过脸拭了拭泪水缓缓地说:“虎毒尚不识子,爷想太多了,或者是皇阿玛太忙了。身体是自己的,要自个儿对自个儿好,你若是倒下了,我怎么办,还有弘旺怎么办?对了,你的侧室昨天大夫诊出已经有身子,爷不能倒下。就算皇阿玛不要你了,你还有我,还有孩子,还有咱们这个家要你支持起来呢!”
八阿哥心中一动,默默无语的闭眼想了片刻,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总算八阿哥命大,病情竟渐渐的好了起来,大概是康熙觉得自己原来的事情末免做得太绝,又重新将八阿哥的银米发放。
但八阿哥这次重回朝堂,却低调到犹如不存在一般,很少在发言,倒是回到自己家中,反而笑脸多些。也许吧,当他看到自己的‘八王党’全部变成‘十四王爷’时,是很难再露出笑脸的,再说,他的表现也如康熙所愿,双方各自平安罢了。
再说展眼到了八月份,是贾母的八十大寿,因此合府上下都准备着好好的热闹一场。贾母身子渐渐支撑不住,索性要将宝玉的定亲的事一齐办了,一则来个双喜临门,二则也给自己冲冲喜。
到了八月六日这一天,荣宁二府顺着房头辈数下去,帘外两廊都是族中男客,也依次而坐。先是那女客一起一起行礼,后方是男客行礼。贾母歪在榻上,只命人说‘免了罢’,早已都行完了。然后赖大等带领众人,从仪门直跪至大厅上,磕头礼毕,又是众家下媳妇,然后各房的丫鬟,足闹了两三顿饭时。然后又抬了许多雀笼来,在当院中放了生。贾政等焚过了天地寿星纸,方开戏饮酒。
早有王夫人指挥着捡一些甜烂之物放在贾母面前,又命人好生烫着酒,不许凉着了。凤姐也赶了过来,坐在贾母下首强撑笑颜为贾母挟菜。
贾母见她几月不见,竟清减了许多,不禁道:“你年纪轻轻的,得多多保养身子才行,怎么现在清闲了,反而更瘦了?”
凤姐心中含悲,她的风光自是仗着当家立威换来的,如今早不当家,谁会恭敬她,反而那些丫环婆子在邢夫人的指使上尽找些零碎气给她受。日子艰难堪比尤二姐当时。
可叹秋桐这丫头最会见风使舵,说自己是大老爷赏的,原不是像平儿像那样的侍妾,且如今又怀了孕,贾琏更是捧凤凰似的捧着,半月也不到自己房里来一次,越发冷落了起来。
但今天是贾母的好日子,怎能说这些话,凤姐端上一钟酒笑道:“各人的福寿都有天定,哪里人人都像老祖宗这样福寿绵长的。我借着老祖宗的神气喝了这钟吧。”
说得贾母欢喜起来,娘儿俩一边听戏一边闲聊。
贾母看菜仍流水价的往上上,不觉脸色一沉道:“上几次我就吩咐,如今可以把这些蠲了罢,你们还不听。如今比不得从前了,凡事都要节俭些才好。”
鸳鸯和凤姐互相看了一眼,鸳鸯笑道:“原是告诉过他们的,但今天是老太太您的寿辰,且加上宝玉要订亲之喜,所以做得菜多了些。老太太尝尝这个。”
鸳鸯挟了一块鸡髓笋,贾母略尝了一尝便放下,因问有粥没有。
早有人送来了红枣薏米粥,贾母命凤姐也喝了一碗,一会儿傅家人过来交换生辰庚贴,贾母和王夫人出去了。
凤姐看鸳鸯面色不悦,低声道:“老祖宗这是怎么了,满脸不高兴的样子?”
鸳鸯叹道:“能怎么高兴,自从大老爷被发配,二老爷降职,你去了那府之后,这里的光景一天不如一天了。昨儿听说甄家犯了罪,现今抄没家私,调取进京治罪,咱们家在修园子时还借着他们五万两银,打发人来要了。老祖宗没法子,变卖了不少东西呢。如今这家是外表光鲜,里面是空壳子,摇摇欲坠了。只是碍着体面,强撑着罢了,下一个寿宴就末必有酒有戏了。”
凤姐低头默默不语,俗话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看来贾家已经由盛转衰了!
宝玉虽百般不愿意,但他是个软性子,架不住贾母和王夫人又哭又闹的请求,只得勉强和傅家订了亲,传闻说傅秋芳美貌多才,但昨天一看,不说不如黛玉,竟比自家姐妹还逊色几份,不由得更是不喜。
他一个人闷在屋里喝酒,秋纹劝他出去走动走动,跟贾母说几句软和的话,宝玉却一改常态愤愤地说:“什么都是她们跟我作主,安排好了,我不过是一个木偶罢了,凭人摆布,哪有我说话的份?”
说完气哼哼的倒在床上翻身不理人,秋纹无法,只得替他盖了一层薄被服侍他睡下。
贾母应付完傅家的事情,因年事已高,早乏了,便早早的睡下,暂且不提。
只说元春在宫里疯疯傻傻的,竟失足跌进了一口井里,及被人发现捞上来时早已经没气多时,身子泡得粗大,眼珠突出,吓得一众宫女花容失色。
因元春出身低贱,且无所出,因此死后仍以妃为号,待消息传到贾家,合府人都慌了。贾政等亦已先得信,一路悲戚。到家中,邢夫人,李纨,凤姐,宝玉等出厅分东西迎着贾母请了安,并贾政王夫人请安,贾母哭得肝肠寸断,王夫人声噎气堵,眼泪像滚瓜儿似的落下来,大家互相抱头哭泣。
按礼制元春死后家中不得有喜事,因此宝玉的婚期虽已定下,却不能成亲,但贾母自知贾家时日不多,甄家被抄一事,已令她有兔死狐悲,唇亡齿寒这伤感,如今再加上元春已逝,八阿哥倒台,贾家已经形势可危,若不加速成亲,恐怕日后宝玉连亲都成不了。
因此贾母便私下和王夫人商议悄悄的宝玉的婚事是给了,王夫人也听着有理,只是怕委屈了傅家的姑娘,人家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