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海忙道:“臣这是在皇上面前班门弄斧罢了,这些些微东西,入不了圣目。”
康熙哈哈大笑:“别在朕面前掉书袋了,你我君臣也有快二十年了吧?你是什么样的人朕能不知道?”
如海抬头对上康熙的笑眼,也是微微一笑。
四阿哥喝了一口茶道:“林大人为官清正,皇阿玛常赞你呢!”
如海忙谦道:“这都是臣的份内事,臣不敢居功。”
康熙忽然想到一事,拈须道:“林爱卿,你多年来为朕尽职尽忠,身染重疴也不懈怠,朕特赐你满姓,入满八旗,再赏黄马褂一件!”
李德全大声传旨,林如海忙磕头谢恩。
太子左顾右盼了一番道:“听闻林老爷的女儿也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为何今日却不见出来?”
林如海含笑道:“小女拙笨,恐惊了圣驾,因此臣命她在内室叩拜。”
四阿哥看了太子一眼,眉头轻皱,不知他要搞什么鬼。
康熙来了兴致,大笑道:“快请你女儿出来让朕瞧瞧。”
如海命人唤黛玉出来,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便看到一可人儿若柔柳拂风一般袅娜而出,都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直到黛玉拜见,康熙方回过神,拍手赞道:“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林爱卿的女儿果然是天生丽质,怪不得要深藏闺中了!只是,朕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十三阿哥笑道:“想是皇阿玛后宫佳丽无数,美人大概也有相同之处的缘故。”康熙微微点头,四阿哥这才松了口气。
四阿哥和黛玉交换了一个短暂的目光便移开,康熙摇开盘龙折扇道:“林爱卿有女如玉,二八娟娟好年华,不知可曾许人没有?”
此语一出,如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重型炸弹,黛玉惊异的抬起头,四阿哥手心捏了一把汗,紧张得心砰砰跳,不知皇阿玛突然有此一问到底是何意?太子得意洋洋,料定皇阿玛会把黛玉指给他。
林如海不慌不忙地答道:“臣正要向皇上回禀此事,今日柳思律大人命其子前来求亲,臣正想请皇上做个主婚人,将此门亲事定下。”
一波末平,一波又起,黛玉傻了眼了,怎么柳哥哥要来提亲?
四阿哥额上青筋微跳,暗恨自己为何不早些向皇阿玛提亲,太子也是诧异不已,看着林如海波澜不兴的脸孔,咬牙暗骂他是老狐狸。
一时间众人都把目光投向康熙,紧张不安的等着康熙的答案。
康熙微微一愣:“哦?朕真是来得巧了,把柳思律的儿子叫出来给朕瞧瞧,看他配不配上你这如花似玉的女儿。”
林如海忙命人去请柳湘莲出来,柳湘莲见到天子,面无惧色,长袍一摆,如推山倒玉一般跪下:“草民柳湘莲参见皇上。”
康熙微微的点头,朗声大笑道:“好一个郎才女貌啊,林爱卿的眼光果然不凡。”
此语一出,黛玉和四阿哥心里又凉了半截,连十三也着急起来。
雪雁情急之下扑通一声跪下,抱着林如海的腿急急地说:“老爷,小姐不能嫁给柳公子啊!”
林如海皱眉喝斥道:“胡闹,在皇上面前哭哭啼啼成何休统?”
康熙明察秋毫,知此事有隐情,微笑摇扇不语。
黛玉脸色雪白,半晌才喊了一声:“爹爹……”你为何不问问女儿的意见,就把女儿许给柳柳哥哥?
这条消息来得太突然,四阿哥一点准备都没有,只觉得整个人木了半边,十三阿哥推了推他,他方回过神来。
四阿哥拜倒在地,深深的叩首,坚定地说:“皇阿玛,儿臣有事回禀!”
康熙微微皱眉:“你有何事?”
“儿臣爱慕林姑娘已久,请皇阿玛,林大人成全。”
林如海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不觉叹了一声,十三阿哥暗暗为他加油,太子则彻底懵了,他没想到老四居然这么大胆!
康熙变了颜色,沉下脸道:“你说什么?”
四阿哥背脊笔挺地跪于闲云居客堂的中央,慢慢的开口,一字一句的重复:“儿臣爱慕林姑娘已久,请皇阿玛,林大人成全!”年轻的声音回荡在闲云居中,有着不顾一切的决心!
他每说一字,堂上就静一分,等最后一字消音,堂上陷入骇人死寂。
康熙冷冷地说:“不行!”
四阿哥看着黛玉,眼里溢着爱意和柔情缱绻,黛玉坚定的和他跪在一起,盈盈拜下,无声的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康熙和如海都惊骇交加,难以置信。
康熙平息了心头震骇,冷冷道:“你的婚事朕早已替你作主,便是那拉氏,莫非你要抗旨吗?”
林如海最先冷静下来,出声道:“皇上,此事或另有内情,待臣劝劝小女。再者人谁无少年,四阿哥只是一时冲动,请皇上不要责怪他。”
康熙甩袖,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四阿哥和黛玉一眼,转身离去。
佛语:
寒山问拾得:“世间谤我,贱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拾得答曰:“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康熙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执着的儿子,微闭着眼叹息:“胤禛,天下的女子你都可以求,唯有林黛玉你不可娶,就算是侧福晋也不可以!”除非将来的皇位朕传给你!
已是深秋时分,冰冷的砖硬而咯骨,跪得久了,双腿麻木而胀痛,胤禛抬起头,迎着康熙的目光:“为什么?”
康熙缓缓的起身,蓝缎长衫滑过一抹幽光,拇指上的翠玉搬指透冷冷的绿光:“这不是你该问的。”
胤禛一时间有千百种情绪在胸间翻涌,看着皇阿玛离去的身影,缓缓的扶着酸痛的腿站起身。心中不知是哀是苦,是恼是恨,是惊是痛。
只觉得自己宛如在一个最凄迷的梦中突然醒来,全身冰凉;又如心口处被人用极细的丝线划破,伤口细微不可见,唯有那痛楚,直达心脏。在最深处却翻转出不可抑止的无尽悲辛。千思百转,无计可施,恨不得立时身如齑粉,也胜似如今的煎熬。
这就是所谓的天威难测,这就是所谓的父子亲情?多么可悲可笑!
他的幸福要别人来掌控,甚至自己连知道为何不可以这么做的权利都没有!
此时此刻,他是如何的痛恨这皇子的身份,倘若他也如像柳湘莲一般,生在平常人家,也可以堂皇的提亲,该多好!
十三进来陪着他默默无语地坐着,半晌拍拍四阿哥的肩,以男人的方式安慰着他。这个四哥在外人眼中一向一冷情淡薄的,但他却知道他是一个面冷心热,重情重义的人。
看着他痛苦,十三也高兴不起来,也如他一样心里有着同样的疑问,为何皇阿玛要坚定的拒绝四阿哥的请求,如果单纯的因为林家是汉人或者有那拉氏的存生,是说不通的。
四阿哥垂着眼敛,良久不语,他的坐姿如此苍凉,如静默的化石一般。
十三小心地问:“四哥,你打算怎么办?”
四阿哥张开眼,眸中有冷冷的光射出:“我一定要弄清楚原因。”为了黛玉,纵是没有路,他胤禛也会用双手辟出一条路来!
他绝不会被轻易的打倒,更不会将心爱的人拱手让给别人!
黛玉蹙眉坐在父亲面前,清柔的,坚决的说道:“爹爹,你一向疼爱女儿,从末委屈过女儿半分,女儿喜欢什么你都尽力满足女儿!为何,你不问女儿的意愿就将女儿许给柳哥哥?”
如海只觉得额上的青筋突突的跳着,事情来得太快太突然,他甚至来不及告诉黛玉事情的内情,只好匆忙中许下亲事,没料到四阿哥有此意外举动,他方才发现自己的乖乖女儿早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心仪之人。
他微微的咳着,掩着唇喘息了半晌方道:“就算你不喜欢柳湘莲,为父也可以为你寻一个你满意的良人,但是,为父是决不许你与任何皇子阿哥有所瓜葛的。”
“为什么?”黛玉压住内心的酸苦问道。
“因为你一出生就注定了以后要走的路和别人不同!”林如海顿了顿缓缓地说:“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林家所负的使命,今天为父就将所有的事情统统告诉你。你道为何你母亲会去世得早?我为何一直有阴寒之症而时日不多,而你则天生胎里带寒?这一切都是因为为父违背了圣意所致……”
父亲的嘴一张一合的讲述着沉重而残忍的故事,黛玉越听心越凉,到了最后,一向坚强的她软倒在椅上,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那些血淋淋的往事在父亲口里说出,一字一字却恍若夏日的焦雷,一声一声霹雳般在耳边炸开,却根本不知道那些字连起来是何意思了,深秋的风穿窗而过,竟有侵人骨头的冷。
“这些是杀手的名单和二十四路追魂军的令符,这是绸缎铺,钱庄的对牌和地挈证明。玉儿,你长大了,以后就要担负起林家的使命了,记住,千万不要违背父亲所说的话,否则必会早夭,只怕连性命也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