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照例坐在康熙下侧的小台上练笔,忽然听到李德全禀报道:“四阿哥求见皇上!”
黛玉猛的一震,那笔尖的墨便滴下来一滴,将写好的一张纸染坏了。她慢慢的将纸揉成一团,忆起了李德全的话:在这宫里要学会发生天大的事也面不改色,你越表现得明显,别人越容易抓住你的心思。
可是,让我见到他面不改色,这是何等的辛苦?
康熙抬手命宣,帘子一掀,有清冷的风带入,四阿哥眼眉上似乎还冻结着冰棱渣儿,一身玄色的衣衫清淡的立着,像冬天的一颗墨菊,悠然独放。
黛玉贪恋地看着他的眉眼,不自觉的含上了一丝清浅的笑意,虽然他没有看自己一眼,也没有说一句话,但是只要能看到他就够了!
四阿哥剑眉微皱,语气压抑地回道:“回皇阿玛,给灾民赈灾的米粮已经由由务府拔出,由胤禟(九阿哥)统一调拔,儿臣却发现他用八升斗代替官用的十升斗为百姓发米,这样每斗米净扣了百姓两升,儿臣曾出面阻止,但胤禟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儿臣这才要回禀皇阿玛此事。”
四阿哥话刚说完,便听到九阿哥和十阿哥求见,两人来却是说四阿哥不以身作则去监赈,反而整日不见踪影的事情。
黛玉心中一惊,已经隐隐嗅出了淡淡的火药味,其实从上次她就隐约知道了些什么,只是私心不愿去相信,但经过这件事,她已经完全明白了,九阿哥完全是和四阿哥对着干的。
看着他孤高冷清的身影,鼻子微微的酸,他一心为民,以硬碰硬,哪怕头破血流也是傲骨铮铮,这样的胤禛令心疼,这样的皇子才是大清的脊梁!
康熙看着他们争吵,眉头越皱越紧,最后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黛玉忙紧跟上去,李德全拿了鸦青羽锻的大氅给康熙披上,康熙竟一声不响地来到了城中布粥领米的地方。
九阿哥的额上渗出了汗,在微冷的空气中冒着热气。黛玉外出没有穿厚衣服,一出门便觉得冷风刺骨的凉,虽然坐在轿里仍止不住的发抖,但看到街上那些穿着破袄在寒风中求食的人时,她忍不住心酸掉泪,觉得自己这点冷也不算什么了。
正在分粥米的人突然看到康熙来到,吓得急忙跪在地上迎驾,百姓也呼啦啦跪了一地,叩谢皇恩。
康熙拿起斗看了看,突然用力往地上一砸,惊得众人都跪了下去:“胤禟,你说?”
九阿哥叩头求饶,一时间明珠,八阿哥等都到了,一齐跪在地上求情。
“九弟是一时糊涂,望皇阿玛饶他一次。”八阿哥恳求道。
“念在九阿哥风餐露宿,寒风中分百姓粮的功劳,请皇上饶他一次。”明珠也跟着说道。
四阿哥面色冷清地看着众人,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冷笑,眼眸里却尽是嘲弄。
康熙命胤禟站在寒风里亲自发粮自省,这才愤愤的带着众人离开。
黛玉走在最后面,和四阿哥并排,她压低声音道:“我懂你的!”
四阿哥面上的愤色稍解,叹了一声负手默默地走着。
是啊,纵然别人对自己误会万千,只要有她理解,便足够了!
雪花踏在脚下咯吱咯吱地响着,四阿哥侧过面向黛玉温暖的一笑,待看到黛玉穿的衣衫过少,皱眉关切地说:“怎么穿这么单薄?”
黛玉含笑道:“我不妨事的,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别太拼命。”
四阿哥眉头皱得更紧:“下次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心。”
只说了两句话,黛玉便上了车,两人匆匆别过。
经过此事之后,九阿哥更恨四阿哥,说话间往往不经意的露出敌意,八阿哥依旧淡淡的,偶尔会用眼神告诫九阿哥,九阿哥方回过神来,叫一声四哥。
日子悄然流逝,年节将近,宫里的喜庆味道也渐渐变浓,黛玉闲来无事也学着剪窗花来贴,可喜十三格格最是俏皮,得空便来缠着她玩。
“林姐姐,你教我嘛!”十三格格撒娇道。
黛玉生怕银剪伤了她的手,便笑道:“这么大个人了,也该寻个婆家配了,还扭股糖似的粘人,真受不了你!”
十三格格捡了一块糖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才不要嫁人,我要陪着皇额娘,不让那些坏女人欺负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黛玉不禁想到十三格格的母妃,章佳氏,那个柔弱可人的女子,却一个人寂寂的在这深宫里生活着,倘还有些人常去生事,若不是十三阿哥和四阿哥护着,只怕她……
两人正在闲聊,忽报元妃来访,十三格格面色不快地说:“我讨厌她,她来干什么?”
黛玉起身行了平礼,推了推十三格格,十三格格方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元母妃好。
元春凤眼凌厉,冷笑道:“我可当不起母妃这两个字,格格赶紧到别处玩去吧,我们姐妹还有话要说呢。”
十三格格瞪了她一眼道:“林姐姐才和你没话说呢。”
元春微愠:“我们正经的姐妹没话说,难道和你这外四路的人有话说不成?”
黛玉一看十三格格要哭,忙温言道:“都是好姐妹,大家不要伤了和气了!”
又对十三低语许了她一些好处,十三格格这才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走了出去。
元春款款坐下闲话了一番方道:“听闻圣上要在过年时补贤妃的缺位,妹妹可知皇上心中的贤妃人选是谁?”
黛玉剥着一个风干的栗子,纤指轻剥其皮,慢慢的吃了,这才道:“我末曾听皇上提过。”
元春讪笑着拿起一个栗子道:“皇上的心思妹妹不知道还有谁知道呢?何况这里也没外人,咱们又是一家人,也好给姐姐提个醒啊。”
黛玉正了颜色道:“不是妹妹不告诉姐姐,只是的确不知。”
元妃三番两次受挫,早已忍无可忍,将栗子扔在炭盆中,冷笑道:“好好好,果然是我的好妹妹!姑妈还是老太太的亲生女儿呢,枉老祖宗疼你一场,竟是这样的无情无义!亏得老祖宗还说让你我姐妹撑起贾家的门面来呢,如今你是捡着高枝了,便要忘本了!今天的话算我白说!”
一番话说得黛玉又急又痛,颜色更冷道:“我娘自然是外祖母亲生的,外祖母也的确疼玉儿,但玉儿细想想并没做什么对不起外祖母的事,何来无情无义之说?更何况这事不要说我没听皇上提起,便是听了任是老子娘问也不能相告,这皇宫里的规矩,姐姐应该比我清楚,更何况我姓林,如何撑起贾家的门面?这话我倒不懂!”
元春越发咬牙:“好一个牙尖嘴俐的林黛玉,我倒要把这事说给老祖宗听听,让她看看自己的亲外孙女是什么样的人!”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雪雁和紫鹃进来看到黛玉气得眼泪汪汪便料定元春没说好话,忙安慰黛玉,替她宽心。
“小姐,那元妃也太仗势欺人,我去告诉四爷去。”雪雁气冲冲地说道。
黛玉忙叫住她:“你告诉他不过是让他平白操心生气,还不快回来!”
紫鹃咬牙道:“总有一日要让她好看,姑娘暂且忍着,都道宁与君子吵一架,不与小人说句话,只当她是苍蝇嗡嗡叫罢了!”
黛玉满心委屈,无处可诉,一直到下半夜也末曾睡稳。
第二日当值时便有些走神,康熙说话时便忘记动笔了,李德全咳嗽一声方回过神来。
康熙望着她淡淡地说:“昨儿元妃去你哪里了?”
黛玉忙站起身回道:“是。”
康熙点点头轻描淡写地说:“有些事只要你做对了,于心无愧就好。”
黛玉抬起头惊异地看着康熙,脑中如闪电劈过一般闪出一条线来,原来皇上什么都知道!
她的碧草堂看似清幽,实则早已是铜墙铁壁,幸亏昨天没有说错话,否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晚上回来之后,雪雁早捧了热滚滚的茶来,紫鹃也蒸了绣被,一切都收拾得极为妥当,黛玉却觉得做什么都没心情,一直恹恹的。
胡乱吃了碗饭,便听到城外有零星的爆竹声响,原来已经是小年了!
黛玉慢慢的走到院子里,看着碧青如黛的天空缀几颗灿得发亮的星越发显得耀眼,一轮明月也带着一圈冰棱似的挂在半空,发着清冷的光,寒风吹来,越发的刺骨。
小小的四合院,如一方天井,困住了她,让两人相距极近却又极远,竟难得见几次面。
那碧青的天空里似乎幻化出他刚毅的面孔:“玉儿,我总会想到办法的。”
黛玉叹了一声,那叹息幽若浮梦,飘散在冷冷的空气里,凝成了透明的冰棱,有着极华丽的冰凉触感。
雪雁忙拿了鸭绒大袍来:“小姐别站在风口起,仔细凉着了。”
黛玉苦笑:“就你整天婆婆妈妈的。”
雪雁嗔道:“小姐!”
紫鹃也走了出来:“姑娘还是进屋里,屋里暧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