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蹙眉看着衣袖处破了一寸来长的口子,恰是暗云团锦的纹线,十分难补,道:“针线上的事我虽懂,却不会缝制这种衣服,这原是御用的官人方能织补。”
菲燕更是着急,忙得团团转,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黛玉看着不忍,忽然想起一人,拿起衣衫道:“你且不用忙,我认识一个人,织补绣工最是精巧,比宫里最能干的宫人也不差的,我去看看她有没有办法。”
菲燕跟在后面连声念佛,把各路神仙都求了一遍。
黛玉来到贾母的住所,说明了来意,贾母忙让晴雯出来。
三人来到里间,黛玉拉着晴雯的手道:“过得可好?”
晴雯脸上颇有清愁之色:“太太不喜欢我,老太太也不看重我,如今连那些下人也来踩我,给我脸子看,我真恨不得一头撞死了清净。”
黛玉忙道:“傻妹妹,人活着就得为自己争取,纵是再不济,也要活下去,说什么死呀活呀的。对了,万岁爷的衣袖破了,我知道你的手艺,特来找你帮忙的。”
晴雯拿了衣袖细细看了,取了绷子来绷上,先排纬识经,再细细看一回,方道:“这云锦团花没有真金线,可充不过去,这会子上哪里去找这真金线来?”
黛玉道:“难道这府里没有吗?”
晴雯摇头道:“只有暗金络线,只怕补上不十分像,”
菲燕一听脸上便显了焦灼之色,期待的看着晴雯,晴雯想了一想,说道:“有了,就在这袖口处以暗线绣了金龙在云里,便可遮过去了。”
两人都十分欢喜,瞧晴雯如何行事。
晴雯手指修长灵活的辟开丝线,通了经纬,燃了五根红烛,足足补了两个多时辰,方绣出一条活灵活现的龙来。
菲雨见她绣到一半,已经抚掌称妙,待得绣完,正好将那补痕掩盖住。
晴雯看两人赞自己,脸上带了微笑道:“这边袖上也只得绣一条,方才掩得过去。”
待得另一条龙绣完,已经天色微明,将衣裳挂起来看,果然天衣无缝,宛若生成。菲燕握了晴雯的手,喜不自禁。
“若姐姐能进宫当值,定能发挥自己的才能。”菲雨道。
黛玉心中一动:“晴雯,你若不想呆在贾府,可愿意进宫?”
晴雯心中一动道:“若能进宫与林姑娘作伴,脱了奴籍,离了这府,晴雯死也愿意。”
黛玉思付道:“此事我勉力一试,成与不成还得看万岁爷的意思。”
晴雯握着黛玉的手道:“多谢林姑娘!”
黛玉回去时,正赶着康熙起来,菲燕将新缝好的衣衫替康熙穿上,黛玉笑道:“这衣服昨儿挂破了一个口子,是谁这么手巧一夜竟补好了!”
这么一说康熙果然瞧了瞧袖口,赞道:“果然补得天衣无缝,只是不像菲燕的手工!”
菲燕赶紧答道:“回万岁爷,是贾府里一个叫晴雯的丫头连夜补出来的,说起来她的手艺就连宫里针线上的女宫人也不会。奴婢正想着回万岁爷把她召到宫里替作织补呢。”
康熙不在意地说:“这有何难,让李德全去办就成了。”
黛玉和菲燕对望一眼,知道事成,都替晴雯高兴。
这一日,康熙便大家各做各的,不必跟随,他自己随意转转,贾政等人领命而去。
康熙一边走一边摇扇道:“这贾府真是出美女啊,大观园里的女子竟比朕的后宫嫔妃还要娇艳,只是瞧着就令人赏心悦目,留恋忘返啊!”
李德全陪笑道:“万岁爷说得是啊,当初老太君的女儿贾敏可是咱大清的第一美人啊!”
康熙不答言,默默无语地行着,李德全跟紧一步道:“林女官也酷肖其母……”
“那日那个女子的底细查清了没有?”康熙打断李德全的话问道。
李德全忙回道:“回万岁爷,她乃今年落选的秀女,负责采选皇家所用之物的薛家之女,名唤宝钗,尚末定亲。”
薛家的?康熙皱了眉没有说话,李德全摸不准他的心思,只得跟在后面不敢再多言。
两人随意的走着,穿湖走廊,来到一处花篱墙边,忽闻有银铃般的笑声入声,似一群女子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康熙便驻了足,命李德全不要出声,只从花篱洞处向内望去。
只见一群女子穿红着绿,正在戏花扑蝶。彼时正值春天,百花盛开,蝴蝶飞舞,竟有不少蜂儿把女孩子们头上戴的宫花当成了鲜花,嗡嗡的扑上去采蜜,吓得这群女孩子又是笑又嚷的。
湘云是个极爱热闹的,听说皇上来贾府游玩,岂有不凑趣的,昨天便忙忙的赶来,不料康熙已经歇下,什么热闹也没见着,便定要宝玉讲给她了方行。
此时她正在捕一双玉色大蝴蝶,因嫌那厚底的宫鞋太罗索,便索性换了软底的绣花小鞋,脱了外衣,束着一条紧身闪绿心的腰带,越发显得伶利起来。
眼见就要捕着了,偏生蝴蝶又飞到惜春之处,湘云大叫:“快拿住它,别让它飞了!”
惜春手中的宫扇一盖,两只蝴蝶受了惊吓,忽尔转到迎春之处,迎春从来不参与这些事,只静默的笑着并不出手,气得湘云直顿足。
“宝姐姐别动!”湘云大叫一声,吓得宝钗一愣,一动也不敢动,湘云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上前去扑停在宝钗头上的两只蝴蝶儿。
这一扇子下去,蝴蝶没扑着,反把宝钗头上戴的头饰给弄歪了,莺儿忙上前替她整理。
宝钗微怒道:“云儿别闹了,你再闹下去只怕要上演‘孙行者大闹天宫’了,我们人人不得安静了。”
正说话时,探春已经帮湘云捕到蝴蝶。
湘云捉着蝴蝶歪着头道:“它才是孙行者,怎么飞也飞不出我如来佛的手掌心!”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宝钗执着流苏细象牙骨的宫扇轻轻扇着,慢声细语地道:“《女四书》上有云:凡是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行莫回头,语莫牵唇,坐莫动膝,站莫摇裙,喜莫大笑,怒笑高声。云儿倒是遵了几项?”
康熙听完含笑点头,只觉得此女子气质温婉,沉静淡泊,大度宽和又兼得知礼守节,心中甚喜。
此时四月的轻絮如烟,柳絮纷飞如雪子,轻盈的落在宝钗的周围,四周百花竟放,竟不能与之相妍。风吹动长裙翻飞,露出一双三寸金莲,上面用金丝线绣了几朵怒放的牡丹,越发衬得精致可人,引人暇想。
宝钗只着了件银白勾勒宝相花纹的里服,外披一件浅樱红素花的长衫,娴静的坐着微微含笑,正如大光春光里的一只素面牡丹,盈盈开放。
正看得入神,忽听湘云娇憨地反驳道:“我平生不爱这些书上写得死东西,好好的一个女子硬被教得如蜡像一般,可有什么趣儿,唯有宝姐姐才能做到呗。”
探春笑道:“你喜欢怎么样的?”
湘云道:“我呀,只恨是女儿身,若是男子,必要快意江湖,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痛痛快快的过一生!”
惜春道:“果然是投错胎了!但难道你不记得你大口喝酒的后果了?”
湘云忆起上次醉卧在山子石上的窘态,忍不住扑到迎春怀里笑了起来。
康熙看了一眼李德全道:“传朕的旨意,封薛家之女宝钗为正五品尚功局女尚宫,专司后宫宫人女红礼仪督导之事。”
李德全微微诧异,奇怪康熙怎么只封她为女官而不是召幸,但不敢深问,忙遵命去告诉黛玉拟旨。
却说宝钗正在与众人说话,突然有圣旨传到,众人皆吃了一惊,薛家及贾家众人跪地听旨,李德全宣完皆,宝钗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端庄的接旨谢恩。
元春闻此消息,不禁怒火攻心,至王夫人室内道:“宝妹妹不是与宝玉订了亲吗?这是怎么回事?”
薛姨妈虽和王夫人是亲姐妹,但王夫人看到宝钗出尔反尔,也心中有气道:“我估摸着她是看不上宝玉,一心想在皇上面前现风头,这此倒让她如愿了。”
元春冷笑道:“我原以为她是个忠厚可靠的自己人,现在看来心机竟如此深沉,倒是我看错了。妈妈,既薛家如此打算,咱们便各顾各罢,不必再处处照顾着他们。”
那薛姨妈也是个聪明人,眼见王夫人颜色不对,便推说已经在京城置了宅子,合家要搬出贾府,王夫人也不推让,便要他们暂住下,等圣上离了贾府再张罗搬离之事。自此后薛贾两家越发生分起来。
只说十四阿哥眼看着探春忙里忙外,如一只勤劳的蜜蜂在眼前飞来飞去,可恨连说话的功夫也插不上一句,急得抓耳挠腮。
至晚上时,方得了空,趁探春查夜的时候拦住她道:“探丫头。”
探春挥头命小丫头们退下,忙拉着他到山子石后面低声道:“这里人多眼杂的,你这会子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