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进了殿了瞧见元春正在洗漱,陪笑道:“娘娘这殿里的两棵海棠开得极热闹,平时难得见到的。”
元春慢慢的拭了面,瞧了一眼海棠道:“这还是我刚进宫时,圣眷正浓,我只说了一句喜欢海棠花,皇上便命人移了两株进来。”
宝钗忙道:“皇上无论何时都对娘娘关怀有加的。”
元春对着铜镜坐着,看宫女替她梳头,桌前满满的摆着各色头饰,她一件件的把玩着,最后挑了一支鎏金掐丝点翠转珠凤凰步戴上,那步摇垂下拇指大的明珠,随着她的转动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更衬得元春明艳不可方物。
元春冷笑道:“我如今已经被贬为嫔了,皇上早就有了新欢了。”
宝钗知道前事,不好接话,沉默不语。
“你哥哥这次遇到对头了,你知道他打死那个戏子是谁的人?”元春戴上红宝石护甲,小指纤伸,轻轻的抚着缠枝莲花青花的茶碗,看着宝钗慢慢地说道。
宝钗忙道:“谁的人?”
元春放下茶碗叹道:“这个戏子原是仇都尉的儿子的新宠,谁料你哥哥看上了,一定要买,双方争了起来,你哥哥一时性起,便道不如打死了,谁也得不到。竟把人打死了,现在仇家揪着他不放,一定要告官,花多少银子也不济事的。”
宝钗又气又愧,含泪道:“他整日惹事,让人家在后面替他打点,劝也不听,这下好了,惹出天大的麻烦了,我看他怎么办?”
元春也道:“说起来真是可笑,他家里放着一个美人儿香菱他不喜欢,偏偏喜欢那些小倌,真把你们家的脸都丢尽了。”
宝钗忍耻道:“哥哥虽不争气,但我母亲也唯有这一个独苗,还求大姐姐援手救救我哥哥,宝钗愿意听大姐姐使唤,决不三心二意。”
元春放下泥金芍药的宫扇,把玩着上面的樱子红的流苏微微笑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俗语说官大一阶压死人,我父亲与兵部骁骑参领冯紫英之父冯参领相交甚厚,那仇都尉是他的手下,若要托他说情,薛兄弟的事便可以了结了。”
宝钗忙道谢不止,她心思机敏,早知元春来找她有事,因此忙道:“大姐姐帮了我们家这么大的忙,宝钗无以为报,实在是惶恐得很。”
元春携了她的手道:“倒是有些小事要烦妹妹,咱们进内室详谈。”
两人说了一会话,眼见太阳高升,宝钗便告辞回到自己的住处不提。
黛玉遇到她停了脚问道:“薛大哥的事可有了眉目?”
宝钗愁眉道:“今天求了大姐姐,结果如何还不知道。”
两人说了一会话便散了。
这一日,康熙和佟贵妃同去求雨祭天,黛玉将康熙所用之物收拾好,便回到碧草堂歇着。不多时闻到外面吵闹声一片,不由得疑惑道:“怎么了?”
雪雁忙出去打听了,回来说道:“说是替皇上打扫屋子的小太监发现皇上常用的佛珠不见了,现在正忙着找呢。”
黛玉哦了一声,心道这佛珠是顺治先帝留给康熙的遗物,平时十分珍爱之极,若是真丢了,只怕大事不妙,便告诉了紫鹃一声,自己出门去瞧。
李德全不在,刘顺便暂时统管,他把所有的太监宫女叫出来站成一排,厉声道:“东西是谁拿了,不是耍的,赶紧交出来。我只当是他跟我开个玩笑,一柱香后,若再没人交出来,我便不客气了!这可是大家都得砍头的事,万万不要隐瞒了!”
宝钗,若雨,菲燕,黛玉等几个女官也都到了,一时间大家静悄悄的,却无一声出声。
刘顺瞧着一柱香燃尽,仍没人说话,当真生气了,怒道:“既这么着,咱们只好不讲情面,一间间的搜了。”
众人都是一惊,紫鹃站出来道:“这搜屋子的事怎么刘公公说搜就搜,什么时候有了这个规矩?”
黛玉忙拉她让她不要出声。
刘顺冷笑道:“姑娘叫这么大声作什么?不过是清者自清,大家图个干净,若是阻着拦着,万岁爷回来不见了佛珠,岂不要大家全要死?现在贵妃娘娘又不在,后宫无人管理,少不得老奴要冲撞各位女官,来人啊,给我搜!”
黛玉见宝钗微微发抖,拉着她的手低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不要怕!”
宝钗的手冰凉一片,嘴唇咬出了牙印儿,说不出话来。
及至搜到碧草堂,刘顺一使眼色,小太监们越发用心仔细的搜,雪雁瞧着黛玉平素用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恨恨的啐了一口:“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黛玉原有些洁僻,看那些人的手爪微微皱眉道:“待会儿把这些东西都扔了,重新换一遍。”
话音末落,忽然见一个小太监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串佛珠来大叫道:“找到了!”
众人都是一愣,齐把目光投向黛玉,雪雁和紫鹃更是骇然,齐声道:“我家小姐绝不会拿皇上的佛珠。”
黛玉脸色苍白,知是中了计,这些小太监定是受人指使陷害她的,却不知自己在宫中得罪了谁,竟惹来这等麻烦。
刘顺冷笑道:“这佛珠虽不值钱,但却是万岁爷的心爱之物。你家主子虽然不是存心偷的,但拿了它另作文章,到万岁爷面上请了功,难保万岁爷不会另眼相待,然后就可以步步高升了……”
黛玉见他越说越不堪,冷笑两声,捏碎珠花,轻弹出去,珍珠屑打在刘顺脸上火辣辣的疼,他忍住跳起脚怒道:“是谁,是谁打我?”
看看众人都没人说话,更是怒了:“把林佳黛玉给我绑了,先带到宗人府关起来,审问明白供认了,再打她四十板子,撵出宫去!”
宝钗扑通一声跪下道:“刘公公开恩,我敢担保林女官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这一定是谁故意栽赃陷害的!”
刘顺一脚把她踢开道:“任是天王老子求情也没用!”
黛玉瞧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这佛珠不是我拿的!”
那眉眼极冷峻,似含着一汪冷冽的冰泉水,让刘顺一怔,黛玉眉间的朱砂更加鲜红欲滴,隐隐有煞气溢出。
他强装镇定道:“你不必嘴硬,过会儿打上几十板,任是铁打的人也招了。”
黛玉冷笑:“刘公公,这会子你弄假成真,小心日后有性命之忧。”
刘顺被黛玉的气势吓到,一时间倒也不敢真捆,紫鹃雪雁护着黛玉,宝钗只是跪着求情,一时间气氛僵了起来。
“进了这紫禁城就得按规矩来办事,本宫早在外面听明白了,刘公公,你只管去办,出了什么事本宫替你做主!”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却是元春扶着宫女的手款款行来,瞧也不瞧黛玉一眼,挑眉说道。
黛玉蓦地醒悟,心中更是厌恶,但又不能动武,一时间微微着急。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李德全尖声唱道:“皇上回宫了!”
众人又是一惊,元春镇定自若地去迎驾,刘顺命两个小太监看着黛玉,自去向李德全回禀此事。
黛玉扶起宝钗道:“好姐姐,快起来,我没有做过任是万岁爷来了我也不认的。”
宝钗拭泪道:“也不知道是谁这么黑心?”
黛玉正待答言,却瞧见康熙已经走了进来,他看着黛玉微微一笑道:“这串佛珠是朕赏她的。”
此语一出,元春刘顺皆是色变,刘顺勉强道:“可是敬事房说这件赏赐没有记档。”
李德全忙道:“是老奴一时糊涂,忘记了!”
此事有惊无险的过去,黛玉松了口气,命人将所用之物换了一遍,旧的扔掉,这才亲自拿着佛珠给康熙送去。
康熙瞧见她来,头也不抬地说:“李德全,另赏一串佛珠给林丫头,这串收起来吧。”
黛玉心中感激,恭敬地磕了个头:“皇上圣明。”
康熙这才抬起头,皱眉道:“这些人越来越不像话了,但凡朕对谁好一点,就变着法子生事,李德全,传佟贵妃见朕。”
李德全忙去传了,黛玉退下,暗暗叹息,心道以康熙之精明,岂能查不出是谁做的?只怕元春这次真的是要糟了。
回到碧草堂,紫鹃雪雁都大骂元春阴险,六亲不认,黛玉却默默不语,临睡时说了一句:“佛能渡世人,却难渡心恶之人。”
紫鹃和雪雁都诧异:“姑娘经过此事,当真参佛了!”
佟贵妃代摄六宫多年,何种手段阴谋末曾见过,命人查清之后,请宝钗去她宫里说话。
宝钗看着佟贵妃一上一下的摇着扇,那心也跟一上一下的提着,佟佳氏喝完了一杯茶,这才慢慢地说:“你早些说了实话,也免受皮肉之苦。”
宝钗只觉得在这一双看透世事的精明眼眸下,任何事也瞒她不过,看架式她已经知情,但却没有生怒,又想到佟贵妃平素和元春不和,便跪下将实情和盘托出。
原来是元春设计,命她将康熙的佛珠偷来悄悄放在黛玉枕下,又串穿了刘顺等人,欲将黛玉打倒,以报上次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