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嗯了一声,李德全忙跑出来低声道:“福晋,万岁爷请你进去说话,你可千万别触老虎头。”
黛玉一点就透,忙点头敛衣入内。
康熙见她虽脸色憔悴,但只字不提胤禛之事,只顺着自己的话,说一会哪里的茶好,哪里的墨砚耐用用,便渐渐去了戒心。
康熙道:“自你走后,朕想吃那奶茶也吃不到了。”
黛玉笑道:“皇上何不早说?这有何难,待我告诉了尚茶宫女这奶茶的做法,管保皇上天天能吃到。”
她说完,展了笔墨,依旧是清秀的簪花小楷,细细的写了:京师甜杏仁二钱用热水泡半柱香,加炉灰一撮,入水,侯冷,即捏去皮,用清水漂净,再量入清水,兑入上用江米,如磨豆腐法带水磨碎成极细的粉。用绢袋榨汁去渣,以汁入调、煮熟,兑了奶子,最后加上西洋雪花洋糖,倒上大红袍茶,一盏津甜软糯的独特奶茶便可制成。
康熙瞧了道:“这法子妙,只是烦琐些,你的字也比从前出息了。你出去这一年多,可学得什么妙吃法没有?”
黛玉想了一想道:“臣妾所居之地偏野,没有什么山珍海味,倒是有一味名为“十二快马”的江南笋随地可见,吃起来十分爽口,皇上吃厌这山珍海味,不妨换换胃口也是好的。”
康熙来了兴致道:“哦,竹笋吗?这名字倒新奇,怎么个解法?”
黛玉看康熙心情甚好,道:“这种江南笋生于江南深山,一夜之间由竹树的根部发芽,到黎明刚好生成为最鲜嫩的笋,一迟就会老,所以必须在天黑之前,将竹树连根带泥挖起。暂植于盆内,以十二快马,一马接一马,还要沿途淋水,保持竹笋生长,刚好于黎明前送到,把刚生长成的切炒上盘,菜名便命为‘十二快马’。但臣妾所居之地正在此山中,所以不必快马相运,只在天明时掐上嫩笋,放上精盐,麻油,别的一概不放,放水一焯,吃起来爽脆可口,余香绕齿。”
康熙忙命人去做,说到吃食,又觉得肚饿,因此命李德全传了膳,叫了太后,及几位得意的宫妃,一齐尝这道菜。
众人纷纷赞好吃,康熙龙颜大悦,又多喝了一碗糙米梗。
安嫔道:“今天皇上胃口倒好。”
康熙瞧了一眼黛玉说:“难为四福晋陪朕解闷,又想出这好菜,才多吃了两口。”
太后想起八福晋还在后廊上跪着,于心不忍,接道:“多子多福多孝顺,皇帝这是儿孙多积得福气。”
康熙心中一动,挟着一片笋沉呤不语。
黛玉笑道:“臣妾进宫来瞧万岁爷,只把万岁爷当成父亲一样看待,尽心侍孝。”
康熙听了叹道:“朕把他们都关起来,是不是做得太过了?难为四福晋还这么有孝心!”
黛玉起身,盈盈跪在地上道:“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是皇家也难免的,孩子们犯了错,受爹爹责骂几句,也是极平常的事,皇上千万不要因此自责。”
太后原不太喜欢黛玉,但瞧她今天言谈,竟有了三分好感,也附合着说:“人非圣贤,谁能无过?关了这几天,必静心思过,惩罚的目的也达到了。各位阿哥们都是成了家的人,这一连几天不回去,儿子想念阿玛,妻子挂记夫君,也是常事,皇帝就不要罚八福晋了。”
康熙想了一会道:“罢了,让他们都回家去吧,八福晋也不必跪了,只盼着她也能像玉儿一般心存仁孝,比什么都强!”
其实康熙把儿子们都拘禁起来是一时之气,过后也知道自己做得过了,但又不能无缘无故的放出来,恰好黛玉和太后今天婉言劝说,心情又好,索性买个人情,皆大欢喜。
八福晋是个急性子,她听闻八阿哥被拘,还带了锁,当时便急得火烧一般,天不亮就进宫来探消息。待打听明白八阿哥是被人陷害时,又气又死,当时就要闯宫见康熙。
李德全没拦住,八福晋子一下子闯进乾清宫,声泪俱下的诉说着八阿哥的冤屈。康熙见她疯疯颠颠的进来,内心早已经有气,何况八阿哥结党一事他心知肚明。又恼八福晋不曾生育,且阻八阿哥纳妾。不是一个温柔敦厚,知礼守德的妇人,因此一怒之下,不但没答应听进去她说的话,更命她跪在后廊上反省已行。
八福晋只得顶着十一月的严霜跪在地上,先时还能感觉到膝盖酸麻疼痛,却比不上心中悲痛,后来渐渐麻木,只盼康熙能良心发现,放了八阿哥。
那知十一月的天气却也古怪,到快晌午时,一直柔和的风忽然转大,树枝被风吹得喀嚓喀嚓作响。大风刮落树上的黄叶,搅起地上的落叶,在漫天舞动着的秋叶中,轰轰雷声由远及近,漫天乌云黑沉沉压下来,天色迅速转暗。
几道闪电如金蛇,狂舞着撕裂黑云密布的天空,阵阵雷声中,豆大的雨点从天空中打落下来。不大会,又是一个霹雳,震耳欲聋。一霎间雨点连成线,哗的一声,大雨就象塌了天似的铺天盖地倾泻而下。刹那间八福晋全身湿透。
暴雨砸在身上,起先还点点都是疼痛,后来慢慢麻木,狂风吹过身子,激起一阵阵寒意。阴暗的天地间,只有她一人面对着天地的狂暴肆虐,承受着它的雷霆之怒。八福晋身子虽苦,内心却乐意,想到自己能和八阿哥一起吃苦,八阿哥知道定会感动,因此紧闭双眼,微躬身子,任由万千雨点砸落。
落雨之时,康熙等人正在用膳,待下了命令让她起身,八福晋已经浑身湿透。只觉得丝丝寒意从腿上传来,试着移动一下,一阵疼痛,酸麻难动,幸亏旁边传话的小太监服了一下才站起身。
又听闻八阿哥得释,内心的紧张蓦地放松,这才感觉腹中饥饿,腿上的寒意渐渐遍布全身,冷风一吹越发寒意侵骨,眼前一花,竟欲晕倒。
黛玉出得宫门,瞧见八福晋颜色雪白,忙加以援手,待八福晋看清眼前之人,不觉红了面,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是一字也没说。
黛玉温颜道:“淋了冷雨得赶紧洗个热水澡,不然留了病根可不得了!”
八福晋微微点了点头,一拐一拐的绕过影壁,黛玉知她不想见自己,于是便立在廊下等四阿哥。
待各位阿哥们出来,知这次多亏了黛玉求情,因此都向她微微点头致谢,唯有八阿哥神情不佳,胡子疯长许多,几天功夫,似乎清瘦了许多,默默的弓着身子走了出去。
四阿哥握着黛玉的手道:“你怎么冒这么大的险?若真像郭络罗氏一样被罚跪了,可不心疼死我!”
黛玉含笑道:“我本也想跪着求皇阿玛的,亏得李德全周旋,皇上这才心情一好,便放了你们。”
四阿哥示意这里人多嘴杂,待两人上了轿方道:“皇阿玛早晚要放的,你又何必白跑这一趟?”
黛玉指着自己的眼道:“我是为了我自己,你再不回来,我只怕眼圈也青,心跳也急,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为了让自己好过些,这才来求情的。”
四阿哥轻笑着点着她的鼻子道:“淘气!”
却说抄检大观园当日,惜春赌气回到了宁国府,平时贾珍等人不怎么关心这个妹子,今来她回来,只胡乱收拾了一间房命她住下,并不曾拔下人给她。唯有贴身的丫头彩屏依旧忠心耿耿的服侍着她。
彩屏看着这间屋子地主既小,又不通风透亮,皱眉道:“亏得姑娘还是她的妹子,竟分这样的房子,若是外人,还不知怎么克扣呢?”
惜春性子冷淡,不喜欢争这些,淡淡地说:“不管什么地方,只管能住人罢了,左右不过占三尺的地方,计较那么多有何用?”
她挽起袖子,和彩屏两人将房间打扫了,推开竹窗透气,这才将铺盖放好。
尤氏款款而来道:“四姑娘,咱们这府里不比那府里,规矩多,礼大,你回了自家,什么事情随意即可。到时候的时候就去前堂吃饭,睡觉的时候就来睡觉,可没人通知的。”
惜春虽不喜和众人一起吃饭,但也少得应承了,冷淡地说:“知道了。”
尤氏看她连谢都不谢,鼻子里哼了一声,甩着帕子离去。在贾珍耳边吹风道:“你那妹子,在那府里被宠得真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了,见了我这嫂子竟连个礼法都没有!”
贾珍道:“她本性就是这样,你理她作甚!”
尤氏盘算了一下,惜春回来后,每月的吃穿嚼用又用花费一笔,况且她与自己脾气不合,是极不好相处的,得想个法子打发了才是。
她挟了一口菜送到贾珍嘴边道:“四姑娘年岁也不少了,也该许个人家了,也许她这冷清的性子能改一改。”
贾珍因这妹子是庶出,也不太上心,随口应道:“那你着手张罗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