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殇
海凝伤得并不严重，只是因为小产而显得异常的虚弱。何平却因为颅脑严重损伤而陷入深度昏迷，始终没有脱离危险期。
海凝苏醒的第一时间就拉住他的手，“何平呢？”沈慕云一时无语，只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离开了是不是？”她的口气平静，这让沈慕云有一种快要窒息的痛苦。
“海凝，你别这样。他现在只是在昏迷，一定能挺过来的。”
海凝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她另一只手摩挲着自己的小腹，“你这下如愿了，孩子也没有了。”她的声音异常的清冷，“何平最后跟我说的一句话是让我一定要听你的解释，好吧，那我听着。”
沈慕云愣愣的站在那里手足无措，他在她面前永远无所适从，就这样站了很久，他从嘴里慢慢的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江海凝竟然笑了，“没想到何平清醒的最后时刻居然嘱咐我听你的一句礼貌用语。你走吧，忙你的去吧！”说完她慢慢的闭上眼睛，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她的平静让沈慕云冷汗淋漓，他无从应对这种反常，同时失去孩子和最好的朋友她竟然可以如此淡然，他怕了，怕到不敢看她一眼，那是一种像要被凌迟一样的恐惧。这时候他明白其实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来临，此刻他已然知道自己的爱情进入到了这样的倒计时。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沈慕云经历了精神上，心理上和身体上的巨大折磨，真相被揭开，自己一下子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中天所属所有上市公司的股票在复盘之后一泻千里。沈孝勇被取保候审，二嫂和沈太太更是软硬兼施的轮番轰炸他。因为这次风波而遭受重大损失的股民更是集体围攻了中天大厦。媒体、股东、股民，沈慕云真的是疲于应付。而更加让他痛心的是江海凝根本不让他进病房，俞草草完全不知道到底是谁在给她发薪水，每次都把门看得死死的。只有在每天的深夜他才能站在病房的窗外隔着玻璃看着她，她的睡容总是眉头紧皱，眼角挂着泪痕。
沈慕云伸手放在玻璃上，像是想要这样擦掉她的眼泪，抚摸她的脸庞，夜夜如此。他知道即使是这样的夜晚对他可能都会是弥足珍贵的回忆，或者明天他可能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别这么折磨自己了。”黎承栋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后，“这样不眠不休的，你自己也会受不了的。”
“她是不是真的以后都不能生育了？”沈慕云没有回头，依然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你别听那些护士瞎说。”
“是俞草草跟我说的，海凝一定也知道。”
黎承栋摇头，“你们现在根本不用担心这个，我跟周医生谈过，根本没有这回事。倒是你为什么还不告诉她真相，真的要让她怨你一辈子？”
“孩子没了，何平生机渺茫，这些是要有人来负责的。如果怨我可以让她不自责的话，那么就怨吧。”
“她今天在何平病房呆了一整天，……”
“我不该让何平帮忙劝她，我该死死的拉住她，或者跟着她一起，至少那样她会一整天坐在我的床边。”沈慕云的眼睛通红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沈慕云别作自己了，你要是出事了，以后谁照顾她。”
“我还有机会吗？”他再也忍不住了，这样的等待，对一个宣判的等待是如此的煎熬。海凝翻身转向背对着她的方向，她并没有睡好，慢慢的睁开眼睛，窗帘没有拉上，草草就这么睡在沙发上，窗外巨大的黑幕让那个人的身影映在玻璃窗上，她能清楚地看到他越发清瘦的脸庞上闪烁的晶莹。她怎么会不明白她曾经蒙受着这个男人怎样的宠爱，她怎么会感觉不到那浓到化不开的爱，她又怎么会不懂他此刻眼中无以言表的痛苦和哀伤。可是她不懂为什么要拿掉那个孩子，为什么他们之间会有那么多的谜团。可是一切都来得太快了，不给她思考的时间甚至不允许她有一次任性的机会，现在即使她懂了也已经来不及了。她不见他不是她不原谅他而是无法面对了……
容立维带着夜宵来到嘉琪的办公室，看她依然在拼命的工作。他紧紧地皱着眉头，这是他们沈家的基因吗，出了事的时候就喜欢折磨自己，兄妹两个一个比一个倔。
“歇一会儿吧，你这样会把自己搞垮的。”
嘉琪停下笔抬起头，看着他勉强的笑，“事情太多了，我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性了，我要帮我哥分担多一些，也应该承担起对这个家的责任，不然我妈的死真的不值得，她不会想自己的女儿在这里只是个坐享其成的寄生虫。”她努力的眨眼睛，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容立维拉她起来抱进怀里，“你从来都不是寄生虫，中天的建设每向前一步都有你的功劳，你妈妈会为你的表现感到安慰的。”
“可是，可是，我哥……”
容立维紧紧地抱着她，“你哥的事情只有他们自己能解决，我们就不要再去添乱了，不要弄巧成拙。”
嘉琪忍不住呜咽，“海凝一定伤心死了，怎么办啊？还有何平……”
容立维无语，这真的是一场悲剧。
“立维，如果有一天我有危险，我不希望你像何平，即使我平安了也不会活得安宁。”
容立维笑，“傻样，你不会有事的。”
日子就这样又浑浑噩噩的过去了三四天，海凝已经没有事情了，可是她却不肯出院，每天都陪在何平的身边，沈慕云只能远远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这几天中天开始着手对付富达的捣乱，他们连同文通和那个刘贵成的投资公司一道打击中天在资本市场的一系列动作。沈慕云无心扩大事态，可是现在却再次站到了悬崖边上。
在中天高管的历史会议上，沈慕云不出声，看着在座的一个个拿着超级薪金的金融家现在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接管这个收购案。他手里把玩着一支签字笔，“难道现在整个中天金融连一个能做反收购案的人都没有了？”
“我来！”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江海凝走进来，“沈董事长，我希望能到这边来接替何平的位置。”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想他在天有灵会保佑我顺利完成工作的。”
整个会议室一下子变得特别的安静，只听见沈慕云手中的笔被单手折断的声音。
“何总监在半个小时前去世了。”面对大家的震惊海凝很平静的说出这个消息，甚至听不出任何悲伤的情绪。
沈慕云听着这个消息，看着海凝，仿佛心脏也跟着停跳了，他摘下眼镜丢在桌子上，倚靠在椅背上使劲地揉着眼睛，“大家散会吧。”
会议室的人一个个的从海凝的身边走出去，最后只剩下她站在会议室的门口远远的看着颓废的沈慕云。
“何平是中天的投资总监，是不是集团应该为他致丧。”海凝慢慢的走过来，在他的身边坐下，“作为你的助理我知道我应该去做，可是……”
“我亲自来。”沈慕云轻轻的说，随即抬头担忧地看着她，“你朝我发泄吧，你别这样，海凝，我很害怕。”
海凝淡淡的笑，“我也很害怕，我从来不知道我是这么的冷血，我的孩子没有了，我最好的朋友，我心中的大哥为了救我死了，这么久了，我居然吝啬到没有一滴眼泪，我简直不是人……”海凝埂住，再也说不出话来。
沈慕云揽她到肩头，“是我的错，是我自私了，自以为是了，所以才会这样。别怪你自己，真的，真的不怪你。”沈慕云红着眼睛，声音不停的颤抖，任凭她在自己的肩膀上嚎啕大哭，他慢慢的闭上眼睛，心肝俱裂般的痛。
何平的葬礼办的自然是轰轰烈烈的，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沈慕云亲历亲为，且不论他们是好兄弟好的伙伴，单是他舍命救海凝就足够他沈慕云一辈子记住他，哪怕他这么做不是为了他。江海凝如愿的做了中天金融的投资总监，接手了中天反收购的所有工作。她也没有再回公寓而是把家直接搬到了办公室。于是中天大厦这栋摩天大楼每天深夜都会看到总监办公室和董事长办公室灯火通明。
容立维和嘉琪把饭送到沈慕云的办公室，看到他还埋头在半人高的文件当中。
“哥，你别这样了。”嘉琪翻了几页他正在处理的文件，“你就不该让海凝接替何平的位置，你知道吗，她做的这些是在拿中天为何平报仇，她不停的撒钱，你就不停的在后面给她买单，你真的耗得起吗？”
“需要报仇的何止何平一个，海凝受得伤害呢，还有那个无辜的孩子，就算她不做，我也不会放过他们的。”沈慕云的眼神很凌厉，说这话的时候紧紧的咬着牙。
“可是你知道吗，她今天早上秘密约见了邱宗明。”容立维话出口就看见沈慕云脸色大变，“她想借邱宗明对沈孝勇的不满，以及他父亲把大部分的利益私下给沈孝勇的愤怒来打击文通和那个投资公司，你该知道这个很危险。”
沈慕云想了一会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吧，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我心里有数就行了。”他知道她这样会引火烧身，可是他也知道她已经停不下来了。
赶走了容立维和沈嘉琪，沈慕云马上把江海凝送来的所有文件全部找了出来。作为中天投资和反收购项目的专案负责人，很多文件只要江海凝签字都是可以直接生效的，沈慕云也很放心的很多文件连看都不会看，这是这一查真的吓了他一跳。他反复掂量着手里的一份份融资合同，最后很郑重的在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