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气之下，锦鸾的脑子一昏，就不管什么话也说出来了。
说出来之后，看到丑蛾儿那受伤的眼神，锦鸾就有些后悔了。
但是，她一向要强惯了，咬了咬嘴震，微微地张唇，想要说句软话，最终，却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
洁白的雪花如絮般在两人之间飞舞。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明明如此之近，再往前一步，就可以碰到彼此的身体。但是，她们却都站在了原地，动也不动。
咫尺，已是天涯。
语言有的时候是一种比刀还利的东西，刀，再锋利，也不过只能伤到人的身体而已；而有些话却能让人的心都为之疼痛了起来。
丑蛾儿现在就是这样。
她紧紧地抿着唇，试图告诉自己锦鸾她就是这个说话刻薄的性子，不是存心的，可是，仍然无法平息心中的愤怒。锦鸾怎么说她也无所谓，可是，她不能这么说姨娘，姨娘都是已经过世的人了，怎么可以这么说她呢？
最后，丑蛾儿扭过了头，大步地朝她们住的屋子走了回去。
她不能再这样和锦鸾在一起，要不然，她怕她也说出什么伤害锦鸾的话来。用话来伤害自己重视的人，这样，真的很不好。
所以，她只能转身离去。
锦鸾看到丑蛾儿转身，手下意识地伸了出去，然而，触摸得到的再也不是丑蛾儿那就算冰冷也仍然软软地让她打从心里面就踏实起来的手，而是抓也抓不住的空洞。她抬起手，数朵雪花飞落在了她的手上，瞬间，化为了雪水。
冷。
很冷。
跟娘离开的那一天一样地冷。
不，比那些似乎还要冷。
锦鸾突然就恼怒了起来，不过是个姨娘生的丫头而已，她算什么，她算什么……她重重地踩着地，像在发泄着什么似的。
锦鸾的身影最后也消失在门里，留下来，只有雪地里的四排脚印一路延伸到廊下。
两排浅浅的、轻轻的，一会儿大约就会被连绵不绝的大雪给覆盖了；还有两排，却是极深极深，也许，到了晨间，也依然还在吧。
“小德子，听见没有？听见没有？哥哥，她唤我哥哥呢！”
小全子欢喜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又是搓手，又是挠头发的，在原地里转着圈圈，简直恨不得跳起来长啸几声，让所有人都知道，有人唤他哥哥了，不是臭太监，不是小全子，而是“哥哥”。
小德子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别人是叫他哥哥吗？
没有听错的话，应该是“两位哥哥”吧。这也太会断章取义了吧。
他催促道。
“快点干活吧，若是误了时辰，小心师父掌嘴。”
小全子一听师父就打了个激泠，赶紧闭了嘴，和小德子两个进去，俐落地干起活计了。等他们忙完，仍然还不到这院子里的人起来的时候。于是，他们又像来业的时候顶着呼啸的北风、漫天的飞雪，推着车，悄悄地离去了。就像他们从来不曾来过一般。只地上两道深深的车辙印子证明他们曾经来过，不过，随即又将被满天的风雪所掩盖。
锦鸾回到屋子里，关上了门。屋子里仍然很黑，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依稀可见一点点。丑蛾儿已经上床了，仍旧睡在外侧。只是，脸不再如同昨晚那边朝里，而是朝着外面的。锦鸾也不吭声，禁自上了床，背对着丑蛾儿，脸朝里。
相背而睡的两人中间，自然自然地有一道细缝，清凉的空气灌进来，被子里的热气也被冲得少了一大半，背后头凉飕飕的。
忍着这股子凉意，锦鸾闭上了眼，却如何也睡不着了。
寅时的梆子方才敲响，各个屋子里就传来了动静。
锦鸾第一个爬了起来，随后是丑蛾儿和九儿，可芸睡得正熟，还是九儿推她才醒的。一刻钟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穿衣、打水、洗脸、梳头，着实也要花去不少时间，尤其是热水房里，挤了一推的人，最后，几人只能汲了井里的冷水，将就着擦了擦。顾秀容她们却似是早得了消息，起得早，却是躲过了用水的高峰期。
一伙人站在廊下时，夏楚楚满脸歉意地道。
“对不起啊，昨儿个忘记告诉你们了。”
“你们也是，接不到水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分你们一半就是了。真是，若是冻着了可就不好了。”
“没事，我在家冬天也是常洗冷水的。”
可芸笑着把她的手递给夏楚楚。
“你看，暖和着呢！”
“可芸妹妹你的体质真好。”
夏楚楚羡慕地道。
“哪像我，一到冬天，这手啊脚啊，就不冷得像块冰疙瘩一般。”
……
可芸、夏楚楚两个都是话多的人，这时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热闹，不过，两人还是很有意识地将音量压得低低地，不至于引起别人的注意就是。
九儿一边听着她们两人说话，眼睛却不时地扫过了丑蛾儿和锦鸾。
这两个人昨儿个晚上还好好的，从今儿个早上起，就不对劲了。两个人虽然并排站在一起，可中间的缝隙完全可以挤下一个人来，眼睛更是你不看我，我不看你，似乎在较着劲儿一般，嘴里也一句话也不说。
这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九儿有些担忧，再看看毫无所觉地同夏楚楚说得热闹的可芸，有的时候，还真羡慕她这种没心肺的大意。
“嬷嬷们来了。”
不知谁小声提示了这么一句，立马，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立马闭了嘴。队是早就已经站好了的，早些来的那些女孩子们自有她们的位置。后来的丑蛾儿她们则被要求站在她们的旁边，顾秀容她们几个自是站在一起，丑蛾儿她们几个站在一起，成横排排列，如同一棵棵小松一般，站得笔直，静声敛气，头呈三十度左右微微下垂。
丑蛾儿透过眼角的余光，看到几色裙摆朝她们走了过来。
除了最前面的湖蓝色裙摆之外，其他都是清一色的绿色，颜色则比白天看到的扫洒的宫女们要略深一些，款式倒是大同小异。
在走动间，绣了花的白底缎面绣鞋若隐若现，有绣芍药的，也有绣芙蓉的，也有绣梅花的，丑蛾儿印象最深的就是那绣了红梅的，衬着地上的白鞋，格外的娇艳。
这时，她们终于走到了丑蛾儿她们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