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过着，每日学规矩、挨板子、吃饭、睡觉。
挨板子这种事情在多了之后，似乎也成为一种习惯了，开始的时候，可芸还老是哎呀哎呀地唤疼，到了后来，她挨了打之后，还能若无其事地满地地乱走。
代价是，小腿那里都起了一层茧子了。
大约是那些茧子的功劳吧，怎么都不觉得那么痛了。
可芸撩起裤腿炫耀她的战绩。
丑蛾儿、九儿忍不住都笑了。
有可芸在，这个屋子里总少不了笑声的，她似乎再难再苦的事情都能拿来开玩笑，给她一说，那些事就真的不算什么了。
宫里的规矩又多又繁琐。
“坐不露膝，站不倚门。”
“不该问的不能问，不该说的话不能说。”
“没有得到许可，绝对不能随便到别的地方去。”
“醒的时候要记得你们是宫女，睡着的时候同样也要记住。睡觉也要有睡觉的样子。”
“不许仰面朝天，要侧着身子、拳着腿。”
……
一条又一条，脑子根本记不住。
记住的是身体，伴着菊嬷嬷劈里啪啦的板子声，到后来，该怎么做才对，几乎成了一种本能的反应了。
菊嬷嬷从来不骂人，有什么做得不对的直接上板子。
据说，这也是宫里的规矩，许打不许骂，因为宫里头的忌讳多，骂人可能一不小心就带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出来了，因此，只能用打来出气了。
不仅菊嬷嬷是这样，在宫里无论哪里做事，一旦做错了都是这样。
先打了再说话。
所以，不要记恨嬷嬷们，现在严厉，总比到主子面前犯了错送了命得好。
这是余太监的原话，说得语重心长。
只是，这个时候的女孩子们显然不太能理解他的话，可芸撇了撇嘴，夏楚楚皱了皱鼻子。
“余大爷你总是帮着菊嬷嬷说话，你看，我都被打肿了耶！”
夏楚楚将挨了几板子的手臂捋起来给余太监看。
果然，一条条红印子在白皙的胳膊上，光看着，就十分吓人。
余太监是这育学馆里难得一见的好人，女孩子们都将他当做家里的长辈一般，受了什么委屈也不避着他，也会偷偷地对他撒个娇，得到了几乎所有育学馆小宫女们的喜爱，尤其是这些刚入宫的小宫女，更是喜欢有事没事地到他这里蹭蹭。
可芸也依样学样地把她长了茧的小腿也现了出来，
换得余太监怜惜的几块糕点，回来与丑蛾儿、九儿她们一起分享。锦鸾是从来不碰这些东西的，可芸递给她，她冷哼一声。
“嗟来之时。”
瞧也不瞧一眼。
在竹板子的教育之下，效果也是显著的，从最开始的不成样子，到现在一到嬷嬷她们面前，各个都像模像样，颇有几分最初看到的梅嬷嬷的那个样子，大方端庄娴雅，只是，少了点那种身在上位的气势而已。
连最不像淑女的可芸现在只要不开口说话，也没有谁会把她当成野丫头了。
女孩子们全都变成了一个样，像瓷器一般，虽然不是那么地耀眼夺目，可是有一种由里到外透出来的润泽。
这便是宫里对宫女的要求，至于那如同鲜花一般娇艳，如同宝石一般光彩夺目，那是妃嫔们才能做的事情，跟宫女无关。
相反，宫女的打扮要以朴素为好，穿着同一的衣裳，不许描眉画红，不许争奇斗艳，讲究的是千遍一律，泯然众人中。
在这样的情况下，那宜美人竟然能被皇上瞧中，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众人都很好奇，那宜美人究竟是怎么样的美人，才能由一个宫女跃入了枝头。
富于传奇色彩的，尤其是那人还是出自于育学馆中，自然引得小宫女们津津乐道。
当然，这样的话也只是她们关起门来偷偷地说说而已，在外头的时候，是丝毫不敢说的，若是给嬷嬷们听到了，恐怕立马就是一顿板子。严格地说起来，就是在屋子里，也不应该谈论这些宫里主子的事情的，只是，这宫里的生活实在太闷了，空闲的时候不谈论点八卦干什么呢？
所以，这么底下悄悄流传的那么一条、二条不知从哪里听到的，连准不准确也没人知道的消息，仍然被小宫女们说了又说，传了又传。
而宜美人曾经住过的屋子，更是众小宫女心中向往的圣地。
那个屋子，现在住着名字叫做月娇的女孩，听说，她也长得花容月貌，众人都说，运气好的话，她说不定就是下一个宜美人呢！
可芸是最不安分的，听了这个消息就像猴子似地坐不住了，成天就想寻个由头去那屋里瞧瞧。尤其是知道那个叫月娇的女孩，就是那日曾经劝住了月婵，好心为她们解围的那个女孩之后，更是拉都拉不住了。
这一日，打着做人要知恩图报的幌子，拿着几块从余大爷那里得到的绿豆饼，兴匆匆地就要往那里跑。
丑蛾儿劝不住，又不放心她一个人，也只得在后头跟去了。
九儿的眼中露出担忧之色，那月婵就住在月娇她们屋子的旁边，这一去，不会惹上什么事吧？想及此，在屋子里也坐不住了，走了出去，在廊下站着。
有个什么事，这里也能看到，听到。
虽然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但是，这心，总是放不下的。
锦鸾本来在屋子里头躺着休息，这时，坐了起来，刷地一声推开了窗子，状似悠闲地欣赏着外头的风景。
连续下了多日的大雪这一日已经止住了，一日的太阳过后，地上的积雪化了小半，间歇露出了褐色的土壤。
此时，夕阳挂在淡青色的天边，不是春夏之时的暖色，冬天，连太阳也失去了那种温暖人心的色调，反而呈现出偏冷色调的紫红色。周围没有被染红的云霞，只是单独一轮，与渐渐变深的青天相映。
四周飞起的檐角，圈住了这一方天空，虽然已是黄昏，仍有不少鸦雀落在铺了金黄琉璃瓦屋顶的脊梁之上，叽叽喳喳的。
不过，更多的鸟儿却划过了天际，投向了远方。
一声尖叫打破了略显沉寂的暮色。
“蛾儿姐姐——”
是可芸，声音里满是惊惶。
鸟儿顿时扑楞楞地扇起了翅膀，仿佛不胜惊吓似地离开了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