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蛾儿倒没有想着嬷嬷们。
虽然月秋离开的时候有提点过她，让她如果想找个好一点的差事的话，最好早做打算。可是，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呢？
都说到贵人们身边服侍是上差，可是，不知为什么，丑蛾儿发觉她对这个并不太热衷，反而心里有一种排斥感。总觉得到那些人身边去才是真正的危险，离得远一些，安份地干些粗活儿，身体固然累了，活得说不定还轻松、省事一些。
这样的想法连丑蛾儿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所以，她从来不曾说出来。
这个时候，丑蛾儿想的也不是给嬷嬷们做东西，她想的人是小全子、小德子还有白郎花他们。尤其是白郎花，上次承了他的情，却害得他没有考好，一想到这事，丑蛾儿心中便十分愧疚，一直想报答于他。
这回，趁年节的时候做点东西送给他，当然算不是什么报恩，但也算得上是她的一片心意了。
丑蛾儿说了这事，锦鸾难得地表示了一下赞同。
她开心地笑了，难得锦鸾也赞同她做这些东西给小全子他们报恩。
不过，丑蛾儿完全想错了。
报恩？
关她和丑蛾儿什么事？要报也应该受了好处的人，譬如说九儿来报恩才是。她们跟着又是操心又是担风险的，没有理由连这个也要她们代劳吧？
锦鸾已经放弃了去理解丑蛾儿的奇怪思路。
在她们家碰到那样的祸事之时，又有谁来帮，帮得了她们？那些以前她们家得势时像苍蝇似凑上来的亲朋好友一个个又去了哪里？往常口口声声说什么情意什么谊的，到了最后为什么连来见他们之面都不愿意……
到头来除了家人可以共患难，其余的，全是狗屁。
别人都不来帮她们，为什么她们要去帮别人？
锦鸾最后之所以出来，不是为了帮九儿，也不是为了帮白郎花，仅仅只是因为丑蛾儿是她的妹妹，唯一的亲人，她只有她了，如此而已。
有时候锦鸾很奇怪，为什么经历了这一切，丑蛾儿还能够这样去信任人，这样去帮人呢？简直像个傻瓜一样。
还是个无可救药的傻瓜。
而现在之所以没有反对丑蛾儿做这件事情，只因为锦鸾觉得这对她们两个有好处。
万一她，或者丑蛾儿病了，这两个小太监和那个白郎花就可以派上用场了，而且，她们关在这育学馆，消息闭塞，小太监就不一样了，可以这里跑那里跑，对这宫里的事情了解的必然比她们两个多，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持这种关系有利无害。
虽然结果是一样的，丑蛾儿可以替小全子他们做些东西，可是，两个人的想法，却是完全不同的。
不过，想法什么的在人的心里面。
不剖开心，别人是瞧不到的。
但结果就不一样了，只要长了眼睛的人，总是看得见的。即使看不见，也可以听得见。
所以，对人来说，有时候结果往往比心里的想法更加重要。得到了锦鸾的赞同，丑蛾儿就干劲十足，没日没夜地做了起来。
这时，离过年已经没有几天了，她必须赶在那之前做好。锦鸾、九儿也一起加入，帮了她不少忙。至于可芸，那就算了吧？她好像跟针线有仇似的，每次一拿针，不是伤手就是伤脸，丑蛾儿常常觉得十分奇怪，怎么这针竟然会跑到她脸上去呢？
这真的是一件十分奇怪、十分奇怪的事情。
轱辘轱辘——
轱辘轱辘——
手推车的车轮子在小全子、小德子的推动下，再一次进入了育学馆。
接连半月有余没有怎么断过的冬雪让地面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人的脚踩在雪里，深深地陷了下去，发出了那种咯吱咯吱的声音。
这是因为天冷，这院中少有人走动，雪没有结实的原因。只有绷松的雪才能发出这样的声音；若是人来人往，给踩实了，自然也就没有这种乐趣了。
他们来的时候，这院子里的人，都还在睡梦中。
他们也不用崔嬷嬷开门，总是锁着的那道小门几乎就是他们专用的通道，钥匙他们是有的。不过，这钥匙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在他们的身边的。只有当差的时候，才能去当值带班那里去领，差完了，再把钥匙交回去。
他们总是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在做完了活计，再静悄悄地离去。
而只有在他们离开了好一会儿之后，这育学馆里才渐渐地有了动静。
小全子、小德子的心里，这又是平常的一天，照样做着他们每日必做的事情。
不过，今天又是不一样的，因为，他们一进了院子，就发觉丑蛾儿缩手缩脚地在外头等着他们，一见了他们，就高兴地挥着手，示意她在这里。
天上，弯月如钩，冷冷地挂在天上。
从深蓝色几近于黑的天幕上，雪花点点飘落下来。仿佛月亮女神正将桂花一片片地撒落人间似的。
也许是错觉吧，小全子、小德子觉得他们隐隐闻到了雪的香气。
奇怪。
雪花怎么会有香气呢？
也许，是因为心吧。
小全子挥着手笑着跑了过去，开心极了。但等他跑到丑蛾儿的面前，打过招呼之后，他脸上的笑容又收了起来，露出了忧心忡忡的表情。
“怎么这个时候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吗？还是出什么事呢？”
小太监小宫女的日子都是不怎么好过的，虽然育学馆只是个中转地儿，里头的嬷嬷并不像教你事儿的师父那般严厉，再加上这几年执掌育学馆的梅掌事心地慈善，不像以前曾经在这里任职的薛阎罗，好些刚进宫的小宫女连分出去都没有撑过，活生生地给她折腾死了。后来，一众提心吊胆的宫女们终于崩溃了，竟然一齐动手活生生地掐死了她。想到这里，小全子打了个冷颤，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宫里两面三刀的人太多了。
小全子不禁替丑蛾儿担忧起来。
丑蛾儿因为小全子的担心又是开心又有些羞愧，好像总是有事才找他们帮忙似的。不欲小全子担心，丑蛾儿连忙道。
“不，没有受什么委屈，也没有发生什么事。”
这时，小德子也推着车过来了，丑蛾儿同他互相打了个招呼，这才将一直藏在后头的一只手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