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消魂此际（二）
好久，她终于说出一句言不由衷的话来：“对不起，本店已经打烊了，吃饭请明天再来。”
郎腾嘘地冲她吹了声口哨：“别装糊涂了！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是来找你的！你心知肚明！今天我来了五次都见不到你！原来是躲在厨房洗盘子。你怎么干上这个了？”
她狠狠白他一眼：“这是拜谁所赐？是谁让广告公司炒了我？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那份工作！”
郎腾晃晃手中的DV摄影机：“我当然知道。所以我特地带了这个，整天让你面对镜头，享受那种感觉！你也真没出息，拍不成广告你也用不着来洗盘子啊！这活是人干的吗？你就是去东方丽人也比干这个强！是不是知道我落魄了，所以磨练一下自己，好与我同甘共苦东山再起？”
曼珠心中一热。她来洗盘子纯属赌气。跟谁赌，她自己也说不清。不过，如果真要跟他同甘共苦，洗盘子他也是愿意的啊！
只是他不该逼死了素依！
她眉一挑说：“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干嘛要跟你同甘共苦？”
“我为你成了一名穷光蛋！你当然应该跟我同甘共苦！”郎腾的头自桌上伸过来，暧昧地瞅着她，压低了声音：“你跟我没有关系吗？那在酒店里的那一晚又怎么解释？昨天那个众目睽睽之下难舍难分欲罢不能的长吻，又要怎么解释？你要不要我负责是你的事，我是一定要你对我负责的！”
她想起素依自杀的镜头，几乎就要大叫你活该！鬼才跟你同甘共苦！但，等她开了口，却只是弱弱地在问：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昨天你冒雨逃掉了！你的朋友可没逃走。我从餐厅追出去，没追到你，就回去堵住了贝贝。我费了好多口舌才让她告诉我你在这儿上班。也没说你是个洗盘子的。害得我今天一直在这里转悠，还让人误以为是个小偷给赶出来！”
曼珠看了看他，穿的是以前穿过的衣服，依然是休闲的风格，看上去普通随便，却全是正品。
只是这样的衣服，配上迈巴赫，法拉利，便是大巧若拙，藏而不露。但没有了那顶级的豪车和高消费场所相配，这样的穿着便毫无特色，与普通穷人穿的地摊货看不出区别了。难怪会被人误会是小偷。
“走，我们出去再说，免得待会儿又有人来把我轰出去。”
“那你可以点些东西吃嘛！”说完她就在心里呸自己，这算什么？关心吗？她怎可对仇人关心？
“你知道，我从来不再这种地方吃东西的！”
“切！”她扫他一眼：“你到落魄成这样了，还挑食？人家就应该轰你！”
一个同事过来告诉她：“经理来了！”
“你快点走吧。我还有事。也不想再见到你。”曼珠起身去找经理。
“你怎么可以不见我呢？羊儿没有牧羊人的照顾，会被狼吃掉的。我等着你啊！”
曼珠来到经理室。就见一个信封放在桌上。经理的脸上全是怒火。
“这是你的工钱，你不用再来上班了！”
她被经理居高临下的态度气坏了，忘了自己是来辞工的。将搭在肩上的外套往经理桌子上一扔，拿了那个信封在手心拍了拍，挑衅地问：“凭什么炒我？”
“我先问你，楼下那个疯子怎么跟你在一起？”
“他不是疯子！他是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你说那个疯子是你的朋友？你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吗？他一大早来到我们店里，说我们的店员偷了他的东西，吵着要我们还给他。还扛着个摄像机到处乱瞄。把我们的客人都吓跑了。他还说那个偷东西的人就是你！他不是疯子是什么？”
曼珠忍不住笑了。拿了信封跑下楼，郎腾真在那儿等着她。
她拖了郎腾跑到店外，在他胸上捶了他一下：“你说谁偷了你的东西？干嘛要污陷我？”
郎腾笑着说：“我是想帮你。洗盘子的活是你做的吗？这儿生意这么好，你干的又是最脏最累的活，他们没那么容易放你走的，我只有出此下策让他们炒了你！再说，你就是偷了我的东西嘛，我也没说谎。”
他真不愧是个老江湖。上次有个洗盘子的要辞工，老板扣着工资不给，说等再找到人才让走，拖了好长时间。
曼珠问：“我偷了你什么东西？”
“心啊。你偷了我的心，你不知道吗？”
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可她的心里还是喜滋滋的。猛然又想起素依，她的笑意凝在脸上。
“你还没有吃饭吧？我请你吃饭！”
“好啊！”她倒要看看，他现在还怎么请她吃饭，吃什么样档次的饭。
“想不想去吃顿大餐？”郎腾问道。他脸上一点受到挫到的痕迹都没有。
“想。”她看戏不怕台高。
郎腾带着她来到风度国际酒店。五星级。穿着制服的英俊门僮门神似地立在门口，藏杀伤力于无形。她想起郎腾已是个穷光蛋，不禁心虚，对那门僮望而生畏。
郎腾只管牵了她的手昂然而入，直接上了十二层。接待员不在。郎腾熟练地操起了内部电话，按了几个键。通了。
郎腾不紧不慢地说：“给1208送两份法式西餐和一瓶红酒。牛排要七成熟。放到门口就行了。”说完拉曼珠躲了起来。
没多大一会儿，果然有服务员送来了他们要的食物。服务员把餐车把在1208房间门口就离开了。
郎腾把食物打好包，将红酒塞给曼珠，打个响指：“撤！”拉了她乘电梯下了楼。
曼珠没想到这就是郎腾请客的方式，吓得捏了一把冷汗。出了酒店才吐出一口长气来。拍拍胸口：“吓死我了！”
郎腾斜她一眼：“待在我身边你还没有安全感？这间套房常年被我一个朋友包着，有时是他自己来住，有时也让朋友过来住。开销都记帐上，咱们就是天天来蹭吃的也没问题。”
两人在街心公园找张石桌将牛排摆开。
郎腾朝她招手：“羊儿，没有牧羊哥哥在，这段时间饿坏了吧？快点过来吃！”
她的心里奏着一支忧伤的恋曲，根本没有心情吃。
“你吃吧，我看着你吃也是一样的。”
郎腾一边吃一边看着她：“你不问问我怎么变成了穷光蛋？不问问我的迈巴赫，法拉利到哪儿去了？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她转过脸去，眼中已有泪意。她其实一直都想问，每每话到嘴边又咽下。怕有些话挑明了，便再也没见他的理由。
“你先吃，吃完了再说。”这是最后的温柔了。她已想好，等他吃完这顿，她便与他彻底绝决。此后两人便成路人甲和路人乙。
她爱恨绵绵地看着他吃。这家伙，都沦落到骗吃骗喝的地步了，吃相还是那么优雅。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逼死老婆的人。
郎腾吃了一半，将剩下的牛排推开，拿餐巾擦了嘴，握住她的手：“曼珠，我跟素依分手了，我自由了！但这自由是以我所有的财产为代价换来的，你高兴吗？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分手了？”她冷哼一声：“只是分手？”
“分手就是分手，还能有什么？曼珠你放心，我们会再有钱的。我一定让你吃好喝好睡好住好。”
“真的只是分手？”
“分手还分什么真的假的？你是什么意思？”
她猛地站起来：“难道我姐没有自杀？难道不是你逼死了她？”
“你姐自杀？我逼死她？”郎腾捧起她的脸：“曼珠，你想象力也太吊诡了，我承认我之前不够坦诚，没有将我是你姐夫的事告诉你。你心里有气，闹闹脾气也是应该。但，找茬也不是这么找的！”
她一掌拍掉他的手，瞪着她，良久，扭身就走。这烂人，到了这时候还想抵赖。难道不懂她是在给他最后的机会？
郎腾抢上几步将她拉住：“曼珠，你心里有气，咬我踢我都好，别不理我！”
她红着眼瞅着他。
“你有话就说啊，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什么？”
她摔开他的手，又走。
郎腾在她身后悠悠地说：“杨曼珠，你不会是看我穷了，所以这样对我吧？难道我看错了你？”
她猛地转过身来：“你看错了我？我才是有眼无珠，看错了你！想不到你是那么残忍的人，为了离婚，竟然连老婆都往死路上逼！她……是我姐啊！”眼泪大颗大颗滴下来。
郎腾上前拥住她，为她弹掉泪珠：“你看看你，都在胡说些什么？”
她将他推开：“还想骗我！别以为事情发生在国外，就没有人知道。我姐录了像，托卫子明带回来了！我看到她自杀的录像了！她还给我留了言！”
“你看到了你姐自杀的录像？还留了言！卫子明带给你的？”郎腾的脸色严峻起来：“你姐和卫子明，都对你说了什么？”
“她说是你逼死她的！让我不要想信你说的每一句话！我妈临死前嘱咐我，这一生只可有爱，不要有恨。可你害死了我姐。我在心里发过誓了：你是我今生唯一的仇！”她怨恨地看着他。
郎腾脸色阴沉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在她脸上摸了一下：“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激情热吻？为什么还跟我坐在这里吃偷来的牛排？”
“我……我想听听你自己怎么说。”
“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办？杀了我？”
她摇头：“你是****大哥，又那么厉害，我怎么杀得了你？惹不起你我躲还不行吗？所以我决定了，我要跟卫子明结婚。”
“已经决定了？”
“已经决定了！”
他又笑：“你吓唬我，你爱的是我，又不是卫子明。你不会嫁给他的。”
“我会！放开其它一切不谈，那是我姐的遗愿！”
“切！遗愿！你就那么相信你姐？你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
“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她是最疼我的人。在我将要活不下去的时候，是她帮了我。如果没有她，我一定撑不到现在。”
郎腾按了她在草地坐下，一只胳膊环住了她，在她肩上背上轻抚。她心中百般挣扎，身体竟不能动弹，舍不得推开这样的温存。
“小女孩，你听我说，许多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不要太相信你看到的。我为了和你在一起，甘愿放弃一切财产，素依是个骄傲的女人，她当然不愿意输给你。所以录了假的录像来骗你。卫子明是她的爱人，当然会帮着她。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难道想不明白？”
“你胡说，素依不是那样的人！”
郎腾露出隐忍的表情：“好，就算你不相信她是那样的人，那你再想想，我是那么不堪的人吗？为了和她离婚，竟要逼死她？如果我做了这样的事，你还会原谅我吗？你是有怀疑的，对不对？至少你根本不相信我是那种人，对不对？”
她不说话，心里却有欢喜悄悄散开。是的，她是不相信的，不相信郎腾是那样的人。答应和卫子明去注册，一则是相信了素依，再则是出自她冲动的本性。她早已后悔。只是她是骄傲的白羊，后悔也只在心里，死也不肯说出来。
郎腾继续说：“素依根本没有死，她昨天还跟我通过话。”
“哼！又骗我！你以前可以瞒着我，现在欺骗我也不稀奇！”
“以前我没有告诉你，是我的错！这是我唯一昧心的事情。我并没有打算一直骗你。我只是想疏理好我和你姐的关系之后，再把一切都告诉你。你现在不信任我，我也可以理解。但这并不是不能解决的问题啊，你等着，我把你姐找来，等你见到她，你就相信我的话了！不，我现在就接通她的电话，你亲自问她！”
他掏出手机拨通一串数字：“喂，素依吗？”然后把手机递给她：“通了，你自己问她！”
她接过手机，颤抖地问：“你……是素依？”
“对，是我。你是谁？”
她手一松，手机叭地掉在地上。卫子明……果然骗了她！和素依一起骗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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