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死而后生
回到了公寓，卫子明不在。曼珠沐浴更衣完毕，惬意地拿本杂志翻看，等着卫子明。
卫子明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
曼珠站起身来，伸开双臂，轻快地旋出个舞步，把一身得体的夏奈尔时装展示给卫子明看：“好看吗？”
卫子明由衷地点点头，狐疑地看着她：“曼珠，你这是？”
“卫子明，就算一切就是假的，但咱们俩结婚了，是合法夫妻，这总是真的吧！”她在他面前站定。
卫子明拧起了眉：“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曼珠耸了耸肩：“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郎腾不要我了。我一无所有，又声名狼藉没脸见人。除了回来投靠你，还能怎么办？我想好了，从现在起，乖乖当好卫太太，在你的庇护下过日子。”
卫子明眼睛一亮：“曼珠，你愿意跟我重新开始啦？你肯原谅我？”他拉住她的手：“曼珠，如果你肯原谅我，我会加倍珍惜你的！”
“你不介意那个视频？不介意我跟郎腾的那一段？”
“为了一段情三年不恋爱，你是怎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都是我对你不好才把你逼到郎腾的怀抱里去的。”
曼珠浅浅一笑：“谢谢你的理解和宽宏大量！不过卫子明，我并没有打算原谅你！我只是没想跟你离婚！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你这只金龟婿了！而且，我也不是永远不跟你离婚。我只是现在不跟你离！等过了这个风口浪尖，等真相浮出水面，世人都知道你是个出卖妻子的人渣，我会跟你离的！”
卫子明后退一步：“曼珠，没想到你也会变得这么可怕！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仍是笑：“谢谢你的评价。可怕并不是男人的专利，也不是素依的专利，对不对？具体想怎么样我还不知道。眼下嘛，我想要你把钥匙交出来，然后从这里滚出去！这栋公寓是我的！”
“如果我不走呢！你不是不离婚吗？那这房子就是我们共同所有……”
“如果你不走，我就召开记者会，把你和素依干的事全都抖出去！你们不是要丢我的脸吗？要丢脸大家一起丢！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绅士淑女跟我这一无所有的流浪女相比，谁更输不起！”
卫子明气得咬牙切齿：“我还真是低估了你！想不到这种无情的话你都说得出口！”
“我可不只是说说，你如果赖着不走，我真会去做的！反正拜你们所赐，我已经是个声名狼藉的坏女人，我什么都无所谓了！这都是你逼出来的！”
“没想到你会这么狠！我真是错看了你！”卫子明痛心疾首走了。
曼珠疲惫地坐下来。虽然开了暖气，她还是感到了寒冷。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只是觉得很累。
该歇一歇了。
山是南城最大的山。真的很大。找了很久，终于在半山腰找到一个人迹罕至，也陡，适合自杀的地方。
可是不行。介绍地形的石碑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这地方的下面是一个湖。泡肿的尸体是很恐怖的。她不愿意自己死得那么难看。
又找到一处。够高够陡。只是不知道下面是什么情形。如果选错了地方，挂到树枝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就太虐待自己了。
找了个路人来问。人家说，下面是一个抗倭大英雄的墓冢。
罪过罪过，她怎能打扰大英雄的英灵？
磕磕绊绊地来到了山顶。整个城市都在脚下，像个巨大的垃圾场。昏黄的灯光像一个个被风鼓起的垃圾袋。原来所有人，意气风发也好，颓废消沉也罢，都不过是在一个巨大的垃圾场奔波劳碌，与逐臭的苍蝇没有什么两样。
只有面前的这片断崖才是有风骨的。配得上做她的葬身之地。
山风呼呼地刮着，曼珠俯身趴下，向悬崖边上看了看，崖壁上光秃秃的，四大皆空。
好了，就是这里了。
电话呜呜哇哇地响起来。难道又是哪路记者？
那个视频的点击超过亿数以后，她这个放着王子不要、亲自断送了幸福的可怜虫引起了不明真相网友的广泛关注。网上传播的视频情节到她失踪就截止了。大家都想知道那个傻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素依毁掉了她努力成为一名淑女的全部可能，却把她变成了一个网络红人！
这些日子，她躲在山上，仍不断有人来电话约她拍新的视频，还有名记一再请求要采访她，邀她出席专题节目。
这样的结果离她期待的人生简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远得让她没有回去面对的信心。
那电话执着地响个不停。
她无奈地接听。却是郎腾。自从那天离开观澜宾馆，他就没有跟她联系过。夫妻本是同林鸟，祸到临头各自飞。夫妻尚且如此，更别说是她和郎腾了。她还以为他再也不会跟她联系。
“曼珠，你听我说，有人在北海道发现一具女尸，据警察证实是殷素依……”
曼珠呆住了，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听错了。难道素依不应该正和卫子明在一起？为什么她会突然死去？
电视台的专访不仅成功，而且精彩。曼珠完全没有第一次上镜的拘谨。她侃侃而谈，出口成章。
主持人：曼珠你好，你今天在头上戴了一朵花，看起来和视频中的那个你有些不一样。你是怎么想起来要戴一朵花的？
曼珠：其实我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每一个人都很不容易。大家既然关注了我，我应该具备点娱乐精神。这朵花是我在你们电视台门口掐的，随手就戴在头上了。我是想用它来表达我对关注我的人一点感激之情。
主持人：曼珠，听说那段视频的故事是完全真实的，但你一点儿都不知道被拍摄的，是真的吗？
曼珠点头：是真的。我一点儿都不知情。中间也有问过郎腾，干嘛老是拿个一只眼的怪兽拍我？他解释说，因为他知道我是艺术表演戏出身，以前又是一个广告演员，喜欢面对镜头的感觉。还有就是，他说我脸上总是有种矛盾的表情，很上镜。他的解释合情合理，我一点儿也没有产生怀疑。
主持人：王子和青蛙，这是网友们对视频里两个男人的称谓。我想问问你，你到底更爱哪一个？
曼珠：我想，这一点，大家应该能从那段视频里找到答案。
主持人：那我说说我的理解。我的理解是你更爱郎腾多一点。是这样吗？
曼珠点头。
主持人：即使是卫子明后来为了你自杀了，你仍然没有爱他多一点吗？
曼珠嘴角浮起冷笑。那个视频也不见得完全真实。他们还是作了一些处理，把殷素依用来骗她的那个自杀的创意用在了现在的视频里。在视频里，卫子明成了一个深情的王子。曼珠离去后，他开枪自杀……
善良的网友们竟然深信不疑，卫子明赚得了不少同情。那个视频也因此点击飙升。
曼珠：如果是作为一个局外人来看这段视频，我也会产生怀疑：爱是有磁场的，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爱到可以为她去死的程度，女人竟然体会不到？如果真有这样的事，那就注定是一个让人扼腕叹息的悲剧了。那我就不应该坐在这里录这个节目。我应该待在某个角落，为自己造成的这个悲剧反思、忏悔，为卫子明的亡灵祈祷。但事情并不是这样的。在这里，我要告诉大家一个秘密。
主持人身子前倾：什么秘密？
曼珠：那段视频并不完整。如果大家能看到被剪掉的后面部份，就会知道：卫子明并没有死！他的自杀只是一场秀！他和我去注册，也是为趁签字的机会骗取我的授权书。而且，他正是这段视频的策划兼编剧兼导演之一。
主持人掩住了嘴，好一会儿才放下：你的意思是说，你整个被算计了，而那个算计你的人，正是视频里那个深爱你的王子？
曼珠：不可思议吧！正是如此。
主持人：真是令人不可置信。他为什么这样做？他不是爱你吗？
曼珠：为什么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爱不爱我也只是他知道了！一个演戏可以演到乱真程度的人，真正的感情走向只有他自己知道，旁人是判断不出来的。你可以邀他来电视台，亲自问问他。如果他像我一样心胸坦荡，事无不可对人言，也许他会说出答案。
主持人停顿了一会儿：自从那个视频播出以后，大家都很关心你现在的生活，能不能问一下，你现在生活得怎么样？跟郎腾，还有卫子明——我到现在都不相信他没有死，你跟他们有没有联系？
曼珠：这段时间，我不在家，私密生活被曝光，对我打击挺大的，我出去躲了一段时间。刚回来。在我的手机和电话里，我看到了很多来电和留言。包括他们俩的。不过我还没跟他们见面。
主持人：你恨卫子明吗？
曼珠：我在努力培养自己的娱乐精神。恨只能让自己不快乐。四年前，当我还是一个小女孩，我有过一个梦想：因为觉得自己正当青春，长得还不算丑，总担心有人会冲着这两样东西，以爱情的名义来骗我，那时我就想把自己弄成一个坏女孩。我认为如果一个坏女孩也有人爱，那就是真正的爱了。现在，当我真的成了一个受人指责的坏女孩，我只能让自己从另一个角度去看待这件事情：也许，是老天借助这个视频事件在帮我实现当初那个幼稚的梦想呢。
她终是舍不得出卖殷素依。绝口不提她的名字。
……
出了电视台，外面正是风雨欲来。天色已经阴沉下来。曼珠赶紧站在街边打车。
出租车一辆又一辆地过去了，雨点飘摇而下。曼珠被困在街心。
眨眼之间，风渐成凌厉之势，雨点也茁壮起来，落在身上有了沉重感。曼珠发起狠来，决定冲到路中间不顾一切死活拦下它一辆。特大风暴，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被雷劈中，是性命悠关的事情。
脚刚迈出去，一部保时捷乖巧地停在她身旁。曼珠收不住，脸贴上车窗，看到里面坐着卫子明。
“快点上车，这里不是停车的地方。”车窗摇下，露出卫子明那张英气的脸。
曼珠将表情换成漠然，继续朝出租车挥手。
卫子明拉了曼珠进车里，从腿上运她到身边的副座上去：“还不赶快上车！我来帮你，你却想害我受罚，最毒妇人心！等车也不看看地方！”
他发动车子，得意地看着她：“我又帮了你一次，你预备怎么报答我？”
“谁稀罕你帮？我现在是名人了，有的是人帮我！”
“好好，算我拣了便宜！这些日子你到哪里去了？你终于想通啦？我还以为你离开了南城，再也不回来了！”
“我为什么不回来？我还没有达到我的目的，我是不会走的。”
“你的目的是什么？”
那个成为淑女的理想像色彩缤纷的肥皂泡一样飘过，她甩甩头，眼睛看着前方：“至少，我得弄清楚素依是怎么死的！”
卫子明哈哈一笑：“这个已经弄清楚啦，法医下了结论：自杀，或者出游时意外跌落山崖。”
“素依不会自杀的！她没有理由自杀。”
“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认为她不会自杀。所以，她的死是个意外。”
曼珠冷冷地说：“我也不认为她的死是意外！”
卫子明侧过脸来看着曼珠：“什么意思？我怎么感觉你像是怀疑我？你不是在怀疑我杀了素依吧？”
“你没有嫌疑吗？那笔巨款，那个视频，都可以视为动机！”
卫子明腾出手来拍拍她的肩：“如果要这样说，你的嫌疑更大！”
她气结。
卫子明又是一阵笑：“看来你得多跟我打交道了。只有多接近我，你才有可能发现蛛丝马迹掌握证据。好啊，只要你有兴趣，我随时听候传唤！”
他压低了声音，温情脉脉：“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呢！”
她心里确实有太多的疑问。
“那就现在找个地方坐坐，我有事情问你。”
卫子明抿着嘴乐：“还真有派头啊！你也学会用这种居高临下的口气说话了！受宠若惊，荣幸之至！”
他把她带到了殷家的别墅：“老天爷要发怒了，还是家里安全！”
殷家的豪宅还是以前的样子。草地花园游泳池，环境优雅得都不像是人住的。黑压压的天气更衬出它的坚固安全。
素依把一切都留给了卫子明。包括殷家的房子。他现在是这里的主人了。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欠债太多，老天爷迟早要劈你！”她诅咒地说。
卫子明一点也不生气，兴致勃勃地带曼珠参观：“你一定没有好好看过这幢房子。我带你参观一下。看看你有没有兴趣做这里的女主人！以前发生的一切不愉快，都是素依的意思。现在素依真的不在了。我们一切重新开始！”
卫子明把曼珠带到小会客厅，手指从酒柜里满满一排瓶瓶罐罐上掠过去。
“咖啡还是红酒？”
“白开水就好。”
“还好我备了蜜。”卫子明倒了一杯白开水加了一勺蜜放在曼珠面前。
“你说有事情问我，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曼珠呷一口蜜茶，瞟他一眼：“你还能有什么好事吗？”
“有啊，你来我家，这就是天大的好事！”卫子明说：“其实我知道你的理想，是做回殷家的二小姐，过上素依那样的体面生活。这些我完全可以给你。怎么样？是不是考虑一下，真心实意回来做卫太太？”
“你有多少资产？”
“没统计过。反正够养你的。”
“看来你的钱来得很容易啊！如果是辛苦赚来的钱，没有不知道数目的道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钱是怎么来的？不会是不义之财吧？”
卫子明的脸上闪过一片阴云。
“怎么，不敢说？问心有愧？”
卫子明眉一扬：“没有什么不方便说的！用你的名字提出的那笔款子现在全在我手里！你不就是想打听这个吗？不错，素依都留给了我！”
“她是以什么名义留给你的？你可是我的老公啊！”
“我和她之间没分彼此。那笔钱本来就是我以你老公的身份提出来的。”
“那，这栋房子呢，她又是以什么名义划到了你的名下？”
卫子明狡黠地笑：“听说当初郎腾就是用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做诱饵吊你上钩的。我要向他学习。”
“听说？你从哪儿听说来的？”
“从郎腾那儿啊！你还不知道吧，我和郎腾现在是很好的朋友了！”
她涩涩一笑，并不显露情绪，抬眼看向卫子明：“你也要向郎腾一样，请我吃饭？”
“不，只是吃饭有什么意思？我要你回来做我的太太。关于素依的问题，等你回到我身边，我再告诉你。”
“你是要和我共享你所有的财产吗？”
“当然，只要你一心一意做卫太太！”
曼珠乐不可支地笑了：“有趣！素依就是因为恨我，才想尽一切办法把那笔钱从我手里夺走！现在绕了一个圈，她丢了性命，那笔钱又回到了我手里。不知道素依在天之灵会怎么想！她会不会做鬼也不放过你？”
卫子明又笑起来。他伸出手来摸曼珠的脸：“这个嘛，我说了，只要你死心塌地跟我，我全都告诉你！”
卫子明说着掏出一只戒指：“我们虽然注了册，可我还没有给你结婚戒指呢！这枚戒指我早就为你备下了。来，我给你戴上！”
曼珠举掌欲拍，卫子明快速躲过。
“别暴露出你民间丫头粗鲁的本性，和我在一起的那一年，你做得很好。很淑女。”卫子明也不生气，不急不徐地说：“曼珠，你认真听好了：我一直很抱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你那样真心对我，我却没有给过你任何承诺。这枚戒指我的确是为你买的，我想弥补你。戴还是不戴，你做个选择！”
“你先告诉我素依是怎么死的。我再决定回不回你身边。素依那样对我，我恨死她了。如果素依的死跟你有关系，那你就是为我雪了耻，也许我会以身相许回报你。”她欲擒故纵。
“素依的死，的确是跟我有关系！”卫子明一副难过的样子：“但是曼珠，我没有害她。虽然我可以假装说是我杀了她，来换得你以身相许，反正也没有对证。但，我不能说谎。我确实没有害她。这事说来揪心。素依她……她染上了绝症。那天晚上，我们去爬山，在山上，她告诉我，她在医院查出得了绝症。她又哭又笑，像疯了一样，她问我，你相信这世上有报应吗？我以前不信，现在信了！乘我不注意，她从崖上跳了下去。”
“你为什么不报警？如果你及时报警，她也许还有救，也不会等到尸首都腐烂了才被人发现。”
“我哪敢报警啊！她把钱都给了我，财产也给了我。一定会有人和你一样怀疑我是谋财害命。再说，那么高的悬崖，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卫子明痛心疾首。
曼珠毫不为他所动，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我更相信自己的判断，是你为了钱财害了素依。”
卫子明耸了耸肩说：“随你！你当然可以这么想。可是小姐，证据呢？你有证据吗？”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别得意，如果真是你害了素依，我会找到证据的！你一定会得到报应！”
“好啊！”卫子明接住了曼珠的话：“你既然怀疑我，何不跟我在一起，也好早日拿到证据！拿到证据你就可以为素依报仇了！我知道你现在不爱我，可是恨也是一种很纯洁的感情啊，你也可以因为恨我而跟我在一起的！”
“无耻！”曼珠吐出两个字，转身走出了别墅。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