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莫测
紧闭的屋子里，泛着微微的寒光。
“出去！”
一个影子还未靠近，就被里面传来的暴斥喝走，紧接着，石室里传来了一阵乒乒乓乓的摔东西声。
“鬼主大人！”几个战战兢兢的身影跪下，均是一脸的惧意。
“罢了，罢了。”鬼主挥挥手颓然道，那几个鬼魅一见便忙不迭地地逃开。
一百年了，脾气还是这么倔。鬼主皱眉，脸上却是阴郁的神色。或许封印这个地方几天，她才会听话一些。正要转身离开，屋子里却传出了个平静的声音。
“怎么不进来？我知道你来了，用这个方法困住我，我只会恨你的！”
鬼主推开门，果然屋内一片狼藉，一地破碎的花瓶以及珍珠玛瑙。而鬼娃正安静地坐着，冷冷地打量着他。
鬼主微微愣了愣，然后默不做声地弯下腰，拾起一颗夜明珠，走到鬼娃的面前。
鬼娃看着他的动作，不说话。
“虽然我们都已经死了，但这东西还是很好看的。”鬼主淡淡说道。
鬼娃淡淡瞥了一眼，转过头去。
鬼主的手就这么僵持在半空中，鬼娃半晌没有反应。终于，他泄气一般地丢掉珠子，皱眉冷声：“做我的新娘就那么痛苦吗？”
“我是你的妹妹，哥哥。”鬼娃淡淡说道。
“不要叫我哥哥！”鬼主的脸上浮出一丝怒意，伸手捏住鬼娃的下巴，“浮云！叫我浮云！”
鬼娃摇摇头想要用力拿开他的手，然而她的力量却微弱得撼不动他一分，“哥哥，很痛！”她的目光沉静却透着一股浓浓的不屈。
她的下巴被捏得通红，似乎要掐出了血。
然而即使是如此，僵持了半晌，她依然不肯改口。
鬼主心疼地松开了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直接抱在了怀里。柔声：“为什么？为什么？不说一百年前，就是昨天，你也不会这样。”
“因为你是我的哥哥！”鬼娃很不自然地望着他的手，想要逃开却没成功，“你是从小保护我关心我的哥哥，我是你的亲妹妹，所以我不怕你。但是，鬼主却不一样了，在这之前，我不知道你是谁，你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力量，没有人敢反对你，所以我必须屈服你，因为我怕你。”
“就是因为怕我，所以你才会听话吗？”鬼主的眸子忽然跳过一丝奇异的光。
鬼娃一愣。
“哥哥，那样子有意思吗？”
鬼主微微一笑，笑容却有些残忍，“当然有意思了。”
鬼娃心中一悸。
“那样，我只会很恨你的。”似乎害怕他真的做出什么事情来一般，鬼娃的声音微微有点颤抖，“哥哥，你想让我恨你吗？”
“恨……”听到这个充满怨气的字眼，鬼主喃喃重复，“晚歌，记得小时候吗？你常抓着我的衣角不放，你说你会爱我的。”
“哥哥，我当然是爱你的，因为你是我的哥哥。这个爱怎么可以和这个爱相提并论。”况且那个时候，她还小，怎么会知道他竟会理解到这个层次去了。
“为什么不可以？”鬼主心中一激，手箍得更紧了，“我是鬼主，谁敢说我们，我就让他痛不欲生。”
鬼娃被箍得难受，用力推开，鬼主一时不注意，竟被她挣脱了。
“就算是这样又有什么用，我不愿意！我不愿意！你要强迫我吗？我是你妹妹！”她大声反抗，声音铿锵有力，不屈的意思在她的脸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不愿意，不愿意……鬼主微微一怔，眸子倏然沉了下来。
“我抓了一个人。”他低低地说了一句。
“什么？”鬼娃皱皱眉，疑惑地看他。
“宁萧，我抓了他。”鬼主忽地笑了笑，对上鬼娃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他的目光残忍而冷酷，如一只嗜血的恶魔。
鬼娃的身体一震，脸色苍白，声音却冷了：“这关我什么事!”
鬼主淡笑，犀利的目光不肯放过鬼娃脸上的一丝表情。“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我有什么道理让他走，只是一百年前他怎么对我，现在我也怎么对他罢了。”
鬼娃冷笑，“你要杀便杀，离城死的人多得去了，说给我听有什么用。我不愿意和你成亲只是因为我是你的妹妹，你是我的哥哥！”
“看来你是真的在乎他。”鬼主俯下身子，“平常我若要一个人死，你会皱眉、会反对。可是刚才听我说要杀他的时候，你却是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你紧张了，你害怕我伤害他，你在掩饰。”看着她不安的面孔，他的唇角浮现出一丝苦涩，“可是知道你在乎他，我还是要娶你。”
鬼娃别过脸，不安地咬咬唇。
良久，就在鬼主准备离去的时候，她忽地叫住了她。
“……浮……云。”似乎是因为第一次叫，她的声音显得有些颤抖。沉吟片刻，似乎真的下定了决心般，她沉静地抬起头，“带我去见他。”
这是她第一次的妥协。
……
幽暗而冰冷的密室，一排排的鬼火不断跳跃着，明明灭灭的青光照着周围的一切，显不太真实。
一个白衣男子静静地靠着墙站着，只是他的头像是撑着什么东西一般僵直地垂着，他的脸色苍白，毫无生气，那如墨一般的长发散开凌乱地披在肩上，显得颓然。
这是……
鬼娃心里一震，那，那是鬼主费尽心思练成的鬼绳。
那是一种肉眼看不见的绳子，虽然是透明的却不容忽视，就像一个密布的蜘蛛网，严严密密地箍住人的身体。除了施法者自己解开，那么就是化成了一堆白骨，那根鬼绳还是会牢牢地缚住。
“说来也有意思了，一百年后第一次出手，却只是捡了个便宜，那么弱的力量居然也敢孤身来此，真不知道我当年是怎么输在他的手上的。”鬼主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屑嗤笑，双手漫不经心地抱着肩。
闻言，鬼娃并没有什么反应，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有些愣忡地望着宁萧，没有说话，似乎不曾听到这些嘲讽的言语。
鬼主得意的神情不禁敛去，强烈的妒意恨不得马上杀死眼前的这个白衣男子，然而看到鬼娃眸间的异样，他只有捏紧拳头，硬生生地忍下。
罢了，留在这里只会让自己徒增伤感罢了。不再说什么，一阵不断摇晃的虚影，他便消失了。只要有那根鬼绳在，宁萧是跑不掉的。
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已经消失了一个人，鬼娃不自觉地步向前去，她的眼睛直直地望着那个人，好像害怕他会消失一样，目光一刻也舍不得移开。
“宁萧。”
她启唇，颤抖地呼出了这个名字，她的声音很轻，轻得似乎听不到，但却溢满了深情，似乎多少个日日夜夜萦绕的面孔，多少次内心纠结的名字，纠结到了喉头，只剩下淡淡的一个称呼一样。
然而，眼前的这个人却只是闭着眼睛，垂着脸，脸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明明知道这里不安全，为什么还是要拼了命来呢？明明知道自己的力量已经没有多少，为什么不好好休息。
心中不由得泛出一丝心疼，不由自主的，她伸出手，想要抚平他的眉头。然而当手伸到一半时，她忽然看到了自己指尖上的五个红得分外妖异的指甲。
她的身子微微一僵，手像是被冰块冻结起来了一般毫无知觉地顿在半空。此时，那艳红有如花朵的指甲仿佛变成了一个个被牙齿咬开的动脉，正源源不断地涌着红色的鲜血。
她怎么能忘记了，她是鬼，是那个罪孽深重的鬼娃。
她每吸一个人的血，指甲上的颜色就会加深一分，从最初的淡微的粉红到现在浓得化不开的深红。喝过多少人的血，她自己也记不清了。而他是对鬼魅深痛恶觉的阴阳师，他不能容忍鬼魅害人，他虽然对其他人或许是有情有义的，但对那些已经失去了躯体的鬼魅，向来是没有一丝留情的地步。
她一直都知道他的性格。
现在，她怎么能妄想自己还能像从前那般快乐的生活，她怎么还能如此贪婪他身上的温度试图再次和他在一起，她真的是痴心妄想了。
真是……回不去了。
真的，如哥哥所说的那般，他真的没有可能接受一个嗜血的鬼娃，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再也不想贪恋太多的东西，她凝神，指尖开始凝结出一个雪白色的光球，一点一点地替他疗伤，之前在鬼阵里失了力量，又失了大量了血，再与自己经历一翻的争执，不怪乎鬼主说他没有什么力量了。
很快的，手下的身子微微动了动，她看到他的眼皮子似乎微微颤了颤，此时，就像是怕被发现了一般，她迅速地收起了手中的力量。然而，发现他并没有醒来，鬼娃的嘴角不禁勾起了一丝笑容，带着绝望、痛苦以及无限的苦涩，美得分外妖娆。
已经到了地狱的恶魔怎么能够幻想着自己再看到光明呢，这真的太可笑了。她的存在本就是不光明的，那些阴暗发霉的角落才是自己的安身之地。
既然是错的，那么，便继续地错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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