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回家拒亲
左临站在自家后门前，不知该不该进去。
原以为祝凤仙出洛阳后直奔京城，是为了找他，没想到这小妮子骑马狂奔了五天后，突然调转马头，返回洛阳。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是回别院找她那个要娶她的师兄去了。
挫败感油然而生，失落，悲伤充斥整个心房。
离家也有一年多了，当初离家是因为不满父亲的专权，拒绝娶一个未见面的女人，所以他逃婚。
现在，他竟有一种想服从父亲意愿的冲动。
他心爱的女人嫁与他人为妻，他却无力挽留，他一向不愿强求什么，也不愿勉强他人，勉强自己，他觉得自己，没有力气去爱了，与其以后娶个不喜欢的人，倒不如帮父亲完成他的心愿。
手执门环，想扣，又扣不下。
心里还在踌躇，不知在期待什么。
左府小门突然被打开，门内的人见到他，一愣，而后欣喜若狂。
“少爷！少爷，您可回来了。夫人想你都快想病了……”
左临被半推半拖拉进左府，熟悉的景象袭来，不禁让他有些温暖。
在外漂泊这一年多，他都未曾想家。而今站在家里，才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紧紧依赖着这个避风港。
左府的家丁左伯，逢人就喊“少爷回家了”，听到这一消息的丫鬟奴仆，无不面露喜色，竞先前来请安。厨房总管磨刀霍霍，命令厨子烧水煮饭，自己则摆弄着前几月研制的糕点配方，想让少爷尝尝鲜；往日服侍左临得丫鬟，也纷纷往左临房间里钻，把原本打扫得很干净的厢房再从头到尾打扫一遍；洗衣的嬷嬷硬是让人烧一桶开水，让少爷洗去一身的疲倦，自己也好亲手为少爷清洗衣物。
左府上下，一派喜气洋洋。
“你还有脸回来！”一声冷喝使所有忙碌的人停住手脚，一位中年男子站在花厅前，双手背在身后，满脸怒气。
“孩儿给爹爹请安。”左临走到男子面前，双膝下跪，对男子行个大礼。
“哼！我没有你这样的不孝子！”男人转身，走进花厅。
左临跪在那，一动不动。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埋怨与怜惜。“儿子刚回来，你又想把他骂走吗？”
一位妇人从后厅匆匆走来，身后跟着两个随行的丫鬟。妇人径直走到左临面前，将他扶起，让左临随她进入花厅。
“他现在变成这副德行，都是你宠坏的！”左翁瞟一眼夫人，又转向左临。“孽子，你可知，你逃婚后，左府受了多大的牵连！”
左临见父亲怒色稍退，知道爹爹无心责怪，便一鞠躬，坐了下来，答道：“爹爹，所有的罪过，临儿愿意承担，若爹爹执意要左府与王府结为亲家，临儿也再不敢违抗。”
看见两老面露喜色，左临押了口茶，继续说：“孩儿也知爹爹无心为难孩儿，否则哪会允许孩儿在外逍遥一年之多。孩儿也不负爹爹的期盼，终于寻得凤麟图的主人。”
男子微微一扬眉，脸上流露少许赞美之色。
左夫人见丈夫不再为难儿子，也忙打圆场。“临儿车舟劳顿，也该让他休息休息，成亲之事以后再谈。王爷通情达理，会明白的。”
不等左翁答应，左夫人便拉着左临返回后院，深怕丈夫横加阻拦。
左临躺在久违的大床上，看着丫鬟忙上忙下，一会拿点心，一会倒热茶，竟觉得孤单寂寞。
好久没当少爷了，真是有点不习惯。
回家三四天，他找不出事情做，整天游手好闲，连自己都厌倦。真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怎么混日子的。
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祝凤仙的影子。
不知道现在的她，怎么样了。是否已经和她的师兄成亲，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想到这里，左临的心一阵痉挛。想不到，自己还是放不下她。
回忆犹如洪水，与祝凤仙相处的一幕幕全涌了出来。别院里的拥抱，别院外抓兔子的快乐，杭州酒楼的一夜畅谈，飘香院屋顶上他的失常，飘香院的意乱情迷，还有京城的初次见面……
他从不会为一个不爱他的女人失魂落魄，以前的过往只能归咎于他遇人不淑，这次却真的陷进去了，拔不出来。
祝凤仙不是！她不是那种贪慕虚荣，见利忘义，始乱终弃的女人！
她是个很单纯善良的女子。脑袋里永远只能装下一件事，脸上总会透露她的心情。
她是个好女子。可惜不属于他。
左临一阵窒息，冲出房去，大口大口地吐气。不要想她了，不要再想那个一心只有师兄的女人了！
尽管不愿，不想，脑海里她的影子却始终挥之不去。
不知不觉中，左临来到书房。内未锁，他推门而进。书房里整整齐齐地摆在各式各样的书籍，祝凤仙那时留下的杂乱，已经被打理干净，淹没了痕迹。
若一切都不曾发生，自己是否就不会这么烦躁？
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最后排书架上的一小块空位子，那是他摆放麒凰盒的地方。
原来，过去还是真真切切地存在。
“你也会来看书？”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左府的主人，左翁。
“爹爹……什么时候安排我去见王爷？”左临抚摸着书架，努力掩饰自己的落寞。
“你那么想去？”左翁发觉，儿子回来后与以前大不相同。
“我……我想登门谢罪。”
“嗯，敢作敢当，是个男子汉。过两天，你随我一同去。”左翁再看一眼左临，转身离开。
“爹爹！”左临突兀的叫声让左翁停下脚步，疑惑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爹爹……凤麟盒的主人……和您……有关系么？”左临实在不相信，祝凤仙会是自己的同胞妹妹。
“没有。”左翁回答得很干脆。
“那她……她真的是七王爷的女儿么？”
“这个，还要王爷确认。”
“那……那我……”左临涨红了脸，“那我……能娶她么？如果她未成亲的话？”
左翁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半响，才笑出声来。“若郡主有意，王爷又不计前嫌，爹爹会帮你去提亲的。”说完，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书房。
得到父亲的肯定，左临不由得心花怒放。仙儿真的是王爷的骨肉，他与仙儿，真的没有血缘关系，他们可以成亲！
左临甚至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他绑也要把祝凤仙绑回来，让她亲耳听听，消除疑虑，再让她自己选择。
欣喜过后，左临又一阵失落。
晚了，晚了，孟修不会放过仙儿的。他们现在，或许已经成为一对神仙眷侣了。
京城，七王府花园。
左临做梦都没想到，七王爷对于他的逃婚，不但不怪罪，还许诺履行诺言，让郡主与自己尽早完婚！
现在还让他陪着郡主在后花园赏花扑蝶，培养感情！
是的，原本他是答应父亲，若要与王府结亲，他便从了。只是现在知道祝凤仙也是七王爷的明珠，这大大动摇了原本想娶郡主的心。他现在想娶的人，还是只有凤仙。若凤仙已嫁予孟修为妻，他便死了心依从安排，若凤仙还未与人成亲，他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将她娶回去。
所以现在，他必须拒绝。
左翁与七王爷坐在亭内品茗，左临与郡主在不远处赏花。看着眼前这个娇滴滴的郡主，左临不禁皱起眉头。这个郡主，显然比祝凤仙难伺候得多。她身边的丫鬟被她骂得狗血淋头，一会嫌丫鬟撑伞太低，扯到她的秀发；一会又嫌丫鬟撑伞太高，挡不了太阳。丫鬟唯唯诺诺，郡主说她说话小声，丫鬟稍微大声，郡主便骂她不懂规矩。终于把小丫鬟支走，郡主便拉着他到假山前，避开忘忧与左翁的视线。
左临正思索着怎么劝郡主另选他人时，未料到郡主先发制人。
“你既然逃了婚，又为何还要回来？”郡主翘起小嘴，气嘟嘟地嚷嚷。
“我家在京城，我为何不能回来？”左临被问得莫名其妙。
“那你回来就回来，干嘛还要来惹我？”郡主鼻子一酸，眼眶微红。
“我……我哪有？”左临一阵烦躁，他本来是要对王爷说祝凤仙的事，让父亲来提亲，没想到反被叫来伺候这尊贵的小郡主，而这难伺候的郡主，居然把责任全赖在他头上。
“还说没有？我父王早就同意我另选夫婿，准备择日完婚，没想到你一来，父王就反悔了，将林哥哥轰了回去！都怪你！都怪你！”郡主紧握粉拳，往左临身上砸去。“父王说什么人要守信，可是我不喜欢你。一年前在我准备逃婚的时候，你先不见了，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可是……可是谁叫你现在出现啊……”
郡主蹲在地上，哇哇大哭。
左临傻傻地看着蹲在地上的郡主，又好气又好笑。一时不知怎么反应，直愣在那里。
“呜呜……你都不懂帮人家擦眼泪，呜……我不要嫁给你，呜呜……”
郡主的哭诉让左临心里一喜，他一边哄着眼前的小女孩，一边将她拖往七王爷所在的凉亭。郡主也不喜欢这门亲事，看来要王爷收回成命，也并非不可。
左翁看见自己的儿子粗鲁地扯着王爷的宝贝女儿，不由得一惊，连忙喝道：“孽子！怎么把郡主惹哭了？”
郡主见有人帮她撑腰，顺势甩开左临紧抓的手，跑到父王身边哭诉：“父王……我不要嫁给他！他对我不好！他欺负我！呜呜……”
“这……”七王爷看看脸色铁青的左临，又看看哭得一塌糊涂的宝贝女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临儿！还不给郡主道歉！”左翁气急败坏地将儿子拉到王爷跟前，双双下跪。他知道，就算自己与王爷再交好，他们之间的地位悬殊永远改变不了，只要王爷勾勾手指头，他们左家就永无立足之地。
“哎呀，左兄快快请起！孩子们之间的玩闹，不必当真，哈哈！不必当真！”王爷作势相扶，左翁连忙起身。
“父王……”郡主撒娇地摇着王爷的手，刚要出口的话却被王爷瞪了回去。
“父王太宠你了，以后嫁到左家，可不能像现在这样无法无天了，知道吗？”王爷威严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神情十分认真。
郡主见父王发话，也不敢造次，只是眼眶不知不觉间，又红了起来。
王爷见郡主不再多话，才转身对左翁抱歉地说道：“左兄，我儿被我宠坏了，他日嫁入左府，你们都不要让着她，要多教教她才是啊。哈哈哈哈。”
左翁连忙称是，左临却一直跪在地上，眼皮都不抬一下。
“贤侄，怎么还跪着，快快请起。”
听到王爷叫唤，左临缓缓一拜。“王爷，请恕小侄无理。事关重大，小侄不敢欺瞒。”
“请说。”王爷溺爱地看着左临，这个小子，的确有乃父风范，深得他心。
“郡主不愿下嫁，小侄也不应勉强。只是王爷与家父极重盟约，小侄也不敢违背。不知王爷可否将其他女子下嫁于小侄，郡主又能觅得良婿，岂不两全其美？”左临小心翼翼地说着，暗暗观察王爷的神色。
“那贤侄所倾心之人，是哪位呢？”七王爷不禁皱眉，左临不喜欢他的闺女，难不成还喜欢他们王府内的丫鬟不成？
“是凤麟图的……”
“临儿！”左翁连忙喝住儿子，这等大事，不应该在郡主面前点破的。
“什么？你说……凤麟图？”王爷激动地站起来，亲手将左临扶起。
“是，小侄恳请王爷将凤麟图的拥有者下嫁于小侄，成全小侄的心意！”
“凤麟图……敏儿……”王爷陷入沉思。
郡主歪着头，眼睛骨碌骨碌地转着。本来左临为她说话，她是非常开心的，这说明她和林哥哥有希望了。可是后面一听，他不娶她是因为另一个女人，她骄傲的心有点不平衡。又听说什么图什么敏的，她原本好奇的心更加好奇。
“父王……那个什么图是什么？好玩的吗？”郡主忍不住发问。
“这……”七王爷一时回答不上，一想起失散了那么多年的亲眷，竟忘记有个不知情的女儿在旁边。
“凤麟图是受王爷之恩的人送的一块布。”左临向郡主解释道。
“那……那个什么敏呢？”一听就是女人的名字，这个男人是因为她而不娶自己的么？一想到自己的魅力被否定，郡主微微有些醋意。
“她是王爷已故的旧友。”左临如实回答。
“哦……”
“已故……”
王爷细微的惊叹声被郡主的声音盖过，无人察觉。
少顷，王爷才摆摆手，让郡主回房，左翁也识趣地起身告辞，带着左临匆匆离去，留下一脸黯然的王爷在亭子里长吁短叹。
回到左府后，左翁立刻命人将左临软禁起来，不许他随便出入。任左临磨破了嘴，也不搭理。
左夫人为儿子的事愁眉苦脸，抑郁成病，竟一病不起。
左翁将商业的事务也暂交给得力助手，自己在家休养，照顾生病的夫人。
左夫人每次见到左翁，都迫不及待地哀求他将儿子放出来，左翁就是不搭理，左夫人一气之下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势同儿子共进退。
左翁无奈，只好日夜守在夫人身边，看着夫人一日比一日憔悴，他只能好言相劝。
“夫人，临儿在屋里有吃有睡，你还担心什么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快起来吃点东西。”
“我吃不下……老爷，临儿是我们唯一的儿子，你让他出来吧……”左夫人泪眼娑婆，“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蝶儿走后，我就……要不是有临儿，我……”
“哎……”左翁叹了一口气。“夫人啊，你可知我为何要关他？”
“还不是嫌他不听你话，拒绝娶郡主！”左夫人没好气地白了相公一眼，他们原本就是平民百姓，再富有也不可能成皇亲国戚，她就是想不通，为何他硬要娶个娇滴滴的郡主当儿媳。
“这次他出去，是我故意放走的。他也不负我的期望，找到凤麟图。”
“凤麟图？”左夫人挣扎着坐了起来，异常欣喜。“你是说……蝶儿也……”
“嗯。”左翁将饭菜送至左夫人口中，继续说道：“找到是找到了，可是他竟当着郡主的面和王爷说明！要是这事传到王妃耳中，我们就惨了！夫人你说，该不该关他？”
“是……临儿是不该……”左夫人若有所思，“这个孩子，把人偷偷领回来，不就完了嘛，为何要与王爷禀明？”
“我说夫人啊！”左翁一阵头疼，“不禀明就是欺君之罪了！”
“王爷又不是皇上，哪来的‘君’？”
“可王爷是皇上的臣弟，我们惹不起！”
“那……蝶儿呢？她在京城么？”听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的消息，左夫人顿时来了精神。
“应该还没来，否则临儿会将她一同带来。”
“老爷，快，快放了临儿，让临儿接她回来。”左夫人使劲地推着左翁。
“夫人！”左翁被推拿得没法子，往前踱了几步。“你要知道，蝶儿回来，也是进了王府！”
“为什么？”左夫人的泪流了下来，“她是我的……”
“嘘……”左翁忙捂住自己夫人的嘴，轻轻地安抚。“夫人，这事你知我知，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否则我们性命不保。她虽和我们有关系，可当年已经错了，现在只能将错就错！”
“不……”左夫人挣脱左翁的手，凄厉地哭了起来。左翁还想说些什么，就有丫鬟来报，有贵客在花厅等候。
左翁安抚了几句，就撇下夫人前往花厅，留左夫人独自在房内垂泪。
花厅中端坐着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左翁见后不敢怠慢，毕恭毕敬地行礼。
“王爷……”
“左兄不必多礼。”
“王爷请坐。”
“不坐了，不坐了。实不相瞒，本王今天不是来找你的，是找临儿的。”
左翁微微一笑，其实他早就猜到了，只是想不到王爷如此开门见山。
“王爷，”左翁又一鞠躬，“犬子当日口不择言，还望王爷恕罪。当日回府，我立即命人将这孽子拿下，禁于门内，以免落入有心人手中，坏了王爷的好事。”
“哈哈，无妨无妨。”王爷赞赏地看着左翁，“你办事，我一向很放心。而且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了，应该没什么人知道。不过……”王爷拍了拍左翁的肩膀。“还是要感谢你为我想得周全。”
“这是应该的。”左翁也赔笑道。
“好了，带我去见你的宝贝儿子吧。这些天我可是吃不下睡不着啊！若真是她，可真要谢谢你的乖儿子了！哈哈哈！”
“王爷抬爱了，这边请。”左翁引着王爷前往左临的厢房。
左临躺在床上，听见开门的声音，转身背对着大门。他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本以为将消息告诉王爷，王爷便会派他去接祝凤仙，没想到自己却被父亲软禁起来，都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与她相见。
“临儿！”父亲的叫唤叫不回左临的背影，左临依旧懒懒地躺着，嘴里振振有词。“爹爹，我不想出去了，在这里挺好，和闷死的苍蝇一同做伴。”
“哈哈！想不到临儿还很幽默。”
这不像是父亲的声音，倒像是……七王爷！
左临一跃而起，果然，七王爷正笑眯眯地盯着他。
“左临给王爷请安！”
“贤侄免礼。”
“临儿，陪王爷好好聊聊，为父先出去。”看到七王爷的眼色，左翁很知趣地离开。其实，他也很想知道有关凤麟图主人的事情。可是，那毕竟已是人家的女儿。左翁叹了口气，回到房里，左夫人还在怄气，他还要多花点心思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