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情愫滋长
只要在傅家几日，不是迟钝的人都能感觉到傅家的变化。
孟绍蓉依然养尊处优，但经常夜不归宿，榴莲在霍府别院；住在女院的孟夫人恍若当家主人，对伺候在旁的下人颐指气使，过足了富夫人的瘾，连被她宠在心窝的孟豪都疏于照顾，忙着着装华丽的自己。而傅玄珞则与孟菁慕朝夕相处，感情趋向明朗，偶尔照顾起孟豪，就像亲密的一家三口。
女院被傅玄珞刻意疏远隔离起来，另辟后径和门，所有下人都看在眼里，只有孟夫人还自以为得到特别对待。
“霍爷最近老是邀你作伴，整天吃吃喝喝的，生意倒没谈多少，他究竟打什么主意？”拍哄着刚嚎啕大哭来的孟豪，孟菁慕表露出无比的耐心。
“他在套近乎，试探我的家财和能力。”傅玄珞边整理着衣服，边回答她。
“胃口这么大？想吞了傅家所有家业不成？”
孟豪巴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瞅着他，却将脸上的泪水磨蹭在她的肩头；看到这一下，傅玄珞笑了：“那也要看他有没有那样的本事，只怕他贪心不足蛇吞象。”
“你倒是有信心防住他。”她还是忍不住要担心，毕竟今晚他又要赴约，“你笑什么？笑我瞎操心么？”瞧见他嘴角上扬，孟菁慕微恼。
“我笑你越来越来做娘的架势，小豪就像我们的孩子一般。”傅玄珞眼神温柔地看着她，沉声笑问，“我们的孩子，说不准已经在你的肚子里了，你有没有什么感觉？”
毫无心理准备的，她被傅玄珞这番话吓到了，转眼两年了；但是尽管熟悉了这个丈夫，并不代表她曾受伤的心已痊愈。她害怕触碰到的深处，正是与他有更亲密的关系——孩子，她何曾不想？但此刻看来，还不是时候。
“……胡说八道。”孟菁慕冷凝起脸色，将怀中的孟豪塞给他，转过身去掩饰自己的退缩。
傅玄珞也不生气，还逗着她，心里也怕自己逼她太甚：“生气了？”
“……顺其自然不好吗？还是你有传宗接代的压力了？”也是啊，他都快三十了，又是傅家单传；公婆仙逝得早，少了在她耳边唠叨的声音，果不其然被自己忽略了。顿时，孟菁慕咬唇，默默流露出愧疚的表情。
“你别多心，我没催促你的意思。”傅玄珞亲了亲她，沉着一笑，“先把小豪照顾好，以后我们有孩子也有经验了。”
本来愧疚的泪水都酝酿在眸底，但被他这么一安抚，孟菁慕破涕为笑，用揶揄的话掩饰自己的激动的心情：“……真不知道你原来有这么大的度量这么包容。”
“要知道，我只是包容你而已。”
感激他的体贴，孟菁慕衷心冲他微笑。
“……吵什么啊你们……反了反了，我可是你们当家的岳母……哪里是我不能去的？给我滚开……”
亲昵的气氛被孟夫人的大嗓门破坏殆尽，傅玄珞立即不悦的冷着脸。
“她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吧，反客为主，她还真以为我在孝敬她。”
“让她一下吧，好不容易才从悲伤中恢复过来，就让她使使威风吧。”
“现在只差没把整个女院刻上她的名字送她罢了！”自己的忍耐，换来孟夫人越来越多的不知好歹，只是想着，傅玄珞心头的无名火就烧得旺盛！
“你也该出门了，大娘我来应付就好。”接过开始打瞌睡的孟豪，她轻轻拍哄着，心了大娘在院子外那么嚷声，其实是想看看被她冷落多日的孙子。
“今天傅正收回了所有账本，要赶在徐夕前把帐目算清，还有府里要办的年货和给下人的赏银，你先去书房帮我看看，把收入和支出的明细都列出来。”
“放心交给我吧。”
唏嘘一叹，过年了，又是一记春秋。
查阅完帐目，正是夕阳瑰丽的时候，霞光引入屋里，找出书架上薄薄一层灰染。
登高在小木椅上，孟菁慕拿着鸡毛掸子挥扫着被束之高阁卷轴与盒子，清理到曲角处，意外发现这个地方一尘不染，还有一个崭新的小木盒。小木盒只有巴掌大小，檀香木上雕刻出细致精美的镂空花纹，在霞光的渲染下，显示出古香朴素的韵味，孟菁慕爱不释手的拿下来仔细赞叹。
“他也喜欢精致的东西啊……”
抑不住好奇，孟菁慕将小木盒打开，惊讶地发现里面的一朵珠花和一个平安符，似曾相识；努力回想，拨开重重记忆浓雾，她赫然发现——这朵珠花正是多年前，自己与宋罡离开那一日在家里不见的；而平安符，则是当年在寺庙外偶遇傅玄珞时，自己亲手赠与他的。
……原来，在那么就的以前，他就将自己放在心上……
说不出的滋味在心头蔓延，酸酸的，却也甜绵。孟菁慕含泪一笑，丈夫那么不苟言笑，峻酷威严，原来内心也是如此细致温柔的。之前自己的戒备疏远，此刻想来，却是那么的可笑；自以为的自由，也不过是自己设下的迷阵。
什么才是自由？
不在于行千里路，阅尽山川百岳，了解人生百态。
而是只在于飘荡的心有一个安稳舒适的家，就像可停泊的港口，不必再孤身远航……
其实，自由这一词，她早就遗忘了，不再划地为囚，只因她已沉溺在这个怀抱里，早已不想也不会挣扎了。
这些日子里，彼此之间感情加温，孟菁慕顿时豁然明朗，的却是时候，也该送他一个孩子了……
喝着美酒，两个男人天南地北地聊着，傅玄珞偶尔应声一二，态度一直不冷不热；而今晚的霍少杰则显得情绪高昂，眼底有些异常兴奋，酒过三巡，话语更是疯狂羁荡。
“……什么叫人生，什么叫富有……看我就知道了……你看，当今皇上都要看我三分脸色，不仅授予了封地和高官厚禄，还有源源不绝的奉承……巴结……财富、女人……哈哈哈……”
“霍爷，你喝醉了。”
“醉？不！我清醒得很……傅爷，我告诉你……如今只差一样东西，我的人生就圆满了，你知道吗？”
“什么东西？”
“一、一个儿子！”话罢，霍少杰倾身向前，微眯着眼，语气多了一丝强硬，“这可要劳烦傅爷了。”
傅玄珞冷冷的笑了：“霍爷说醉话了。”
“别装糊涂了，傅爷，我只要你一封休书……从今往后，孟绍蓉就是我的了……”
“霍爷你这可为难我了，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又没有犯错怎能说休就休？”
“是吗？你确定她没犯错？”阴沉的心思瞬间浮现在眼底，这时的霍少杰哪有醉意？眼里的邪恶呼之欲出。
沉着应对，傅玄珞晓得今晚是要撕破脸的时候了：“霍爷想挑拨我们夫妻的感情？”
“傅爷，你很精明，但我也不傻。你喜不喜欢孟绍蓉，有没有碰过她，我一清二楚。想挑破离间的，是傅爷你！”
“想不到霍爷如此痴情，会这般钟情孟绍蓉啊。”不再否认，傅玄珞还是一样淡定。
“不怕告诉你，她有我的孩子了。”
危言耸听，傅玄珞伪笑一把，故意加重语气动摇他：“你确定？她那么不安于室，勾搭上了你，同样可以勾搭上别人。”他没有丝毫被戴绿帽的怒意，仿佛不过云淡清风的事。
“我会耐心的等到孩子出生那一天，滴血认亲后，若不是我的骨肉，我就亲手杀了她！”要不是自家那群妻妾不争气，自己用得着强要别人得起这么；霍少杰自认不是善男信女，背叛自己的人他绝不会心慈手软。
“我要是不答应呢？”
霍少杰笑得得意满筹，话语却露出狼心歹意：“傅爷，不仅你握有我的筹码，我同样有你的——你宠爱的夫人孟菁慕比较重要，还是你傅家的百年基业重要？”
“对你而言，自然是我傅家的财富重要。”
“的确，不过你就可怜了，你太在乎那个女人了，所以，你也怪不得我在她身边安排了一些人。”
傅玄珞心里一颤，但仍然神情自若：“你以为我相信你有这个本事？”
“那咱们就走着瞧啊。”
“别太自以为是了，你再富有也不过一介商人，而我，可是身份尊贵的皇亲！”
对看的两人毫不掩饰眼里的剑拔弩张，而此刻，傅玄珞的拳头微握……
离开酒楼，傅玄珞遣开随从，一个人在前头缓步走着，若有所思，蹙起的剑眉显露出担忧的情绪。
霍少杰那些威胁的话教他不安，府邸上下那么多下人，人多手杂，他的确不能肯定有没有霍少杰的人埋伏在妻子身边；看来，要严格规定出入清秋苑的下人才行，还有必须加强院护和夜巡。至于孟绍蓉，事到如今，她对自己也没有用处了，休了她也不是问题，但菁慕会怎么想？还有那个兴风作浪，唯恐天下不乱的岳母，不知实情，只怕不会善罢甘休。难道真要把孟绍蓉和霍少杰的丑事揭露……
“傅爷。”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前面响起，傅玄珞这才抬起头来，从自己的思绪中缓醒。
“宋罡？”
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傅玄珞头一次被意外迷惑。
“我是专程来找傅爷的，耽搁你一些时间，我们借一步说话。”
已过子时，饶是傅玄珞早已归心似箭，但此刻却不得不应酬宋罡；无事不登三宝殿，傅玄珞心理暗揣着宋罡的来意。
“不知道是什么惊动了驸马爷亲临江南？”傅玄珞言语中的讥谑毫不掩饰地冲他而出。虽然时隔两年，但他相信宋罡不会忘记自己狠揍他一回的事。
“傅爷不必如此防备，我这次来，是有事相求的……完全说来，是朝廷想借助傅爷在江南的势力。”
“朝廷的事与我何干？我可没有宋大人你这般热心，壮志满畴的为皇室尽忠。”
“难道你不想知道与你生意来往的人里，有谁勾搭了朝廷中人出卖了你么？此事牵连甚广，傅爷三思啊。”
“若真的有，绝不会逃得过我的眼睛，这私事，不劳驸马爷费心。”
“傅爷请留步……”
不给他挽留的余地，傅玄珞迳自转身离去，谅宋罡也没胆量拦他的路。
孟绍蓉妆点着自己美丽的脸庞，对一旁碎碎念的孟夫人视而不见。
“你究竟有没有在听娘的话？这个家都要被那个贱丫头霸住了，女婿对你有不理不睬的，我来这么久了，都没瞧见他来女院找你，同桌吃饭都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你也该快想办法把他的心抓回来了！”
“娘，你别烦了，我自有打算。”孟夫人这些话孟绍蓉都听得不想听了，也由当初的心虚变成不耐烦，“我现在不好吗，每天珍馐百味，又有奴仆任劳任怨，这样舒服的日子还有什么抱怨的？”
“那是现在而已！那贱丫头那么得宠，要是她比你先怀孕，你就没有这么好享受了！”
“少胡思乱想了……噁……”一股酸涩猛地涌上喉咙，孟绍蓉急忙趴在一旁的脸盆上呕吐，想忍也忍不住。
孟夫人跟在旁边，顿时眉开眼笑兴奋不已，自己是过来人，对眼前这一幕是最了解不过了：“女、女儿啊！你是不是……肯定是！你肯定是有喜了！”
“别乱说……”
“什么乱说？肯定是！告诉娘，多久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怎么不早些告诉女婿？你是不好意思吧，不怕，娘帮你说去！”孟夫人乐坏了，压根不晓得这两人从未同床过，这孩子来的不明不白。
这一听，下的孟绍蓉顾不得吐，霍少杰还在于傅玄珞交涉，情况尚未明朗，此时让她去闹大了，要是惹怒了霍少杰，自己以后还怎么进霍家？
“娘！你别去！”
孟夫人显露出不符年级的轻快，追在身后的孟绍蓉始终慢了一步。
清秋苑的水榭里，傅玄珞拨弄着算盘，忙碌工作；孟菁慕抱着孟豪，嘴里轻声哼着歌谣哄他入睡。丫鬟们也安静地守在一旁，不时往火炉里加炭，确保温暖。
“你唱的是什么歌儿？我都没听过。”
“是徐州的方言古谣，我小的时候，我娘常常唱给我听。”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眸光，孟菁慕忍不住，“好听吗？”
“……你以后也要唱来哄我睡觉。”
“不知羞！”
旁边本来安静的几个丫鬟，不住都隐隐窃笑了，孟菁慕莫名被闹得羞红了脸，而他倒是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瞅着她。
彼此越来越亲密的感情，让他向来威仪峻酷的脸多了柔和，而她向来抑郁多愁的眸也多了开朗。他凝望她的眸笑说，不自觉似曾相识地感叹：“似女子含愁的水眸——若真如此，此女子便是你了……你给人的感觉，很适合秋天。”
“……你这话很熟悉，你知道么，曾经也有人对我这样说过。”
他轻哂：“英雄所见略同，那你认同吗？”
“或许吧，因为我的确很喜欢秋季……”
孟夫人的声音由远而近，傅玄珞揉着眉头，立即换上一副很不耐烦的模样；但一看到跟着冲进来的孟绍蓉时，他的神情变得凝肃了。朝一旁的丫鬟使了眼色，故意只留下家里人。
“女婿……我的好女婿……”
“怎么了？”孟菁慕也察觉他的情绪，不豫地问。
“待会你别说话，今天有件事必须解决。”
只见孟夫人兴冲冲地奔到他跟前，大声嚷嚷道，一张鲜红的嘴弯出一个夸张的弧度：“女婿，喜事大喜事啊！有傅家祖先庇佑，蓉儿啊终于怀有身孕了！”
孟菁慕震惊得瞠目看着孟绍蓉，她眼神闪烁，心虚的越退越后，孟菁慕顿时明了了。
“哦？真是可喜可贺啊，不过，我想知道这孩子是谁的？”傅玄珞冷冷瞪着孟绍蓉。
“你说这什么傻话啊？蓉儿怀的当然是你的孩子！”孟夫人急了，没料到他嘴里蹦出这样可怕的话，眼光扫的孟菁慕，顿时火冒三丈，一手指着她噼里啪啦骂起来，“是不是这个贱丫头说了什么？她向来就欺负蓉儿，心肠歹毒，女婿你千别被她骗了！”
东窗事发，傅玄珞的眼神让孟绍蓉害怕得瑟瑟发抖，心里不禁埋怨起娘亲。对上孟菁慕怜悯的目光，自己却是那样的不甘和愤怒！
“菁慕，你先进屋里。”
“干什么？被我说中了，你要包庇偏袒她是不是！”
不想无故被咒骂，孟菁慕也不强留，抱着孟豪快步走进屋里。
不理会孟夫人叫嚣怒骂，他只淡淡一句：“绍蓉，我给你留个面子，你是自己跟岳母说清楚，还是我说？”
“说什么？”孟夫人这才发现事情不对劲。
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休书，傅玄珞走向孟绍蓉，亲自递给她：“当初你我的约定，我做到了，休书给你，也好让你名正言顺地跟着他。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你告诉他，要是他还对傅家的财富虎视眈眈，想豪取强夺，就放马过来。”
“你要与他为敌，你还不够资格！”避开他冷漠的眼神，孟绍蓉故意挑衅一笑，既然都撕破脸了，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等我进了霍家的门，以我受宠的程度，傅玄珞，我绝对会要你后悔！”
嘲笑她的天真无知：“你受宠？不过是母凭子贵，更何况，你确定你一定是生儿子吗？别说我没提醒你，不是儿子的话，对他而言，你就什么也不是了。”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什么霍家？蓉儿什么霍家啊？你要把娘给急死啊？”
“你什么时候离开傅家我不管，至于岳母的去留，就随你们决定。”
带着愤恨的目光，孟绍蓉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孟夫人疾步跟在后头，嘴巴依然喋喋不休地追问，焦急着。
撇开扰人的事，傅府上下忙前忙后，高张喜庆对联，买进绚丽多姿的百种名花，把府邸每一处都布置得喜气洋洋。
徐夕之夜，孟菁慕亲自去女院请孟夫人和孟绍蓉到清秋苑过节，却被拒之门外，丫鬟们也不敢做主，尽管内外都大红大紫，花朵怒放，但整个院子就冷冷清清的。
“就叫你别去了，她们是不会出来的。”
“可是都这么多天了，避而不见也不是办法。你那天在我走开后，都说了什么？”
“让岳母知道那不是傅家的孩子罢了。”
“……我只觉得有几分可悲和可笑。”孟菁慕幽幽叹声，“对绍蓉我还有一些不忍，但对大娘……她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孙子，那天她根本就没留意到豪儿的存在……”
时至三更，喝的烂醉的孟夫人好不容易才睡下，发了整晚的酒疯，对孟绍蓉又哭又骂。
“……苦啊……命苦啊……我、我怎么生你怎么个闺女……好好的福不享……明、名正言顺的少奶奶不当……偏偏，偏偏做别人的妾……还有了孩子……”即使在梦中，孟夫人还是不断地重复，断断续续地重复今夜所说的话，诉的苦，“可怜我死了儿子……丈夫……守着寡……连唯一女儿的福都享不了……苦啊我……”
孟绍蓉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