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落寞醋意
从客栈出来,脑海中尽是她清冷的模样,他抿紧双唇,本就冷硬的面孔愈加阴森。前方传来娇哝的嬉笑声,他眯眯眸子,阔步直走向前。单独坐在大厅中央,阿史那魈充耳不闻四遭嫖客与青妓的调笑嗔骂,只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闷酒。见到这般英挺俊逸,霸气卓绝的男子,这些青楼女子只敢窃瞄娇笑,却不敢靠近他身。只因他周身散发的狂怒冷绝的气势,让他像极一只受了伤的猛狮,若谁胆敢稍稍靠近,就只等着被他撕成碎片。他仰头灌下一杯酒,漆黑的眸子深沉阴郁,他抬手抹去挂于唇角的酒滴,另一只手用力握紧玉杯,想他一个堂堂突厥王,在她眼中,竟抵不过一只蝼蚁!蚂蚁之命,尚有人唏吁怜悯,他呢?在她眼中竟一文不值!是个为她丈夫赴死的替代品!她竟如此唾弃鄙视他!他就这么不如祁远?他第一次为了一个女人做这么多他不会做、不屑做的事,她怎能一点也不将他放在心上?第一次,他觉得累了。
在他沉浸在自己的心绪中时,妓院的老鸨扭腰摆臀,摇帕妖笑地走上大厅中央的高台,
“各位爷,今天的重头戏马上就要开始喽!”嫖客起哄道,“老妈妈,今天的姑娘可要对得起咱们大把大把的银票呦!”老鸨斜眼嗔道,“瞧您说的,妈妈我这儿的姑娘哪一个不让你们满意了?”她丝绢一甩,得意笑道,“不过,今个儿算让你等着了,我今儿这位姑娘啊,”她压低声音,“可是我从人贩那高价买回来的,标致的江南美人儿,那身段,娇小玲珑—,那模样,水灵动人——”老鸨故意嗲着声音拉长道。一番话说的众嫖客心痒难耐,各个摩拳擦掌,“嬷嬷,快点开始吧,我这儿都等不及了。”老鸨笑骂,“就你猴急!”说归说,但她还是遂了众人的意,“来呀。带君怜姑娘出来见客!”楚君怜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登上高台。“老规矩,谁出的银子多,这君怜姑娘的初夜呀,就归哪位爷!”老鸨宣布开始。“三百两!”“五百两!”“七百两!”“一千两!”众人见楚君怜弯眉小口,肌肤赛雪,盈盈动人,果真一副盼君怜爱的模样,早已迫不及待的喊起来。
楚君怜紧咬下唇,泪光闪动,眼中充满绝望。
若是注定要被这些人糟蹋,她宁愿一死,誓死捍卫贞操。
在人们激烈的喊价声中,一直没有抬头的阿史那魈终于开口,“两千两!”他需要一个女人来供他发泄心中的不快,也需要一个女人重新满足他的尊贵和骄傲!
此语一出,整个大堂鸦雀无声。
众人看向阿史那魈,他浑身散发着阴沉的怒气,即使有人不甘心,也不敢再吭声。两千两?两千两!老鸨露出贪婪的笑容,仿佛看见大把大把的银票在她眼前摇晃,她高兴道,“来人,带君怜姑娘下去换衣,好好打扮一番。”
丫鬟扶走了颤抖绝望的楚君怜。
老鸨步下高台,来到阿史那魈面前,讨好道,“这位爷,您先进房间,君怜马上给您送进去。”
阿史那魈站起身,高大的身体,沉怒狂霸的气势让所有在场的人们瞬间矮了一截。
他进了房间,沉着脸,一语不发,坐在圆桌旁自顾自喝酒。没一会儿,楚君怜进了屋,丫鬟体贴地为他们关上房门。
她僵硬地立在原地,羞耻于身上薄如蝉翼的粉红羽衣。
阿史那魈抬眼看向门口的楚君怜,深黑的眸子肆意打量她玲珑娇小的身材,盯着半透明羽纱下玲珑有致的身躯,他竟然提不起半点兴趣,没有丝毫欲望。
他满脑子想的只有她。
真是该死!
想让他面对其它女人如同嚼蜡般无味?他偏偏不遂她的意!
黑眸慢慢渗进怒火,他冷声喝道,“脱了衣服!”
楚君怜被他的突然低喝吓的一哆嗦,脑中反应过来他的要求,她咬唇,突然跪了下去,眼中抱有一线希望,“公子,我本是苏州人氏,在闹市中跟家人走散,不意被人贩迷昏,卖至长安城的青楼。君怜恳请公子高抬贵手,放了君怜,若公子肯为君怜赎身,待我回到苏州后,定让家父重金答谢恩人!”
阿史那魈像听到笑话般哼笑,冷眼道,“放了你?赎身?你当我是什么?善男信女?”他嗤笑她的天真,“我是嫖客,今晚要你解闷的嫖客。”?
见求救无门,楚君怜眼中绪满惊慌失措的泪水,红唇不住颤抖,慌乱地语无伦次,“君怜可以陪公子说话解闷,也可以为公子弹琴唱曲儿,只求公子不要…不要…”她耻于开口。
阿史那魈冷眼旁观她的惊慌哀求,似享受极了。
他就这样阴沉的盯着楚君怜,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楚君怜恐惧紧张的快要昏厥时,他露出阴森森的笑容,“你说你会唱曲儿?”
楚君怜忙不迭颤颤的点头。
他残忍的笑了,好像猛狮在猎捕小动物前的欲擒故纵,好心给她一个逃生的机会,然后冷眼看她在生存和死亡之间战战兢兢的倍受煎熬,“唱,如果不得我的意,我就要了你!”
楚君怜惊惶的点头,匆忙站起来走向一旁,拿起她的琵琶,坐下身。她频频深呼吸,平缓自己颤抖的气息,她开口,柔柔软软的声音逸出还有丝颤抖的红唇,“杭州美景盖世无双,西湖岸奇花异草四季清香,这春游苏堤桃红柳绿,那夏赏荷花映满池塘……”
虽然楚君怜唱着小曲儿,但阿史那魈根本就没有听进她唱的什么。
他转着手中的酒樽,自嘲地仰头灌下杯中酒,想他尊贵无比,英挺绝伦,多少自侍清高,德才兼备的美貌女子痴缠于他,他都不屑一顾,而如今,他竟喜欢上一个视他如敝履、极其不屑他的女子,任她践踏他的骄傲!
真是笑话!
他心中自嘲的想着。
可,他心神一震,喜欢?
阿史那魈目光深沉,自己不是只想征服她吗,怎会突然冒出‘喜欢’这个字眼?
难道他对樊茗瑟真的不是只有征服这么简单?
楚君怜唱完了曲儿,见阿史那魈只低头若有所思,好似忘了她的存在。
楚君怜怯怯地看着他刚毅的侧脸,心猜他定是一个说到做到之人,怕她唱得不合他心,就欲转移话题。
再看他脸上的深沉迷惘削减了他的意气风发,让他看起来像个被情所困的男人。
她咽口唾液,小声问道,“公子可是因为女人才这般沉闷?”被人道中心中事,阿史那魈倏然转头,锐利黑眸直逼向她,“为何这样说?”
被他锐利咄人的目光看的心中一颤,楚君怜以为自己说错了话,顿时有些后悔,但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公子消沉颓靡,暴躁易怒,像个为情所困的失意儿郎。”
“为情所困?”他重复,阴沉的黑眸盯住她,“你是说,我喜欢上了那个让我心烦意乱的女子?”人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果她点头了,那是不是说,自己对樊茗瑟真有喜欢的感情存在?
楚君怜迟疑又恐惧的点下头,心中不知这头一点下去,自己是死是活,深怕转移话题不成,反倒激怒了他,到时弄巧成拙,清白不保。
但阿史那魈的反应并不像楚君怜以为的暴跳如雷,他只是更深沉的沉默了。
难道,自己对她真的不是征服这样简单?而是喜欢上了她?
回想见到她的第一眼,她的娇美聪慧,静淡无惧就激发了他无比浓厚的兴趣,他一心想要征服她,拥有她。
当左易建议他,直接将她掳到床上占有她,让她变成自己的女人时,自己却想也未想的否决了,当时他的理由是要慢慢逗弄她,一点点攻占她的心,享受那非凡的成就感,可现在,细细一想,自己的内心深处,是希望她心甘情愿被他拥有,她值得珍惜。
她哪里值得他喜欢?
脑中闪现那张倔强淡然,不肯示弱的小脸,是她的清冷倔傲正好符合他的胃口吧。
阿史那魈唇边不觉勾笑。
可,她的倔强傲然,也让他气闷,因为她不知道照顾自己,总让自己受苦。
眉头又皱起,因为她的倔强,她受了多少寒冷?
心疼她的感觉不是假的,对她的歉疚之情也不是假的。
虽然他本想做戏慢慢打动她的心,可最后他却不知不觉沦陷在对她的疼惜之中。
这是让他一度气恼的事情。
而且,从没有哪个女人能让他变得温柔,体贴,她做到了。
没有哪个女人能让他感觉得意,满足,她做到了。
更没有哪个女人能伤到他的心,让他嫉妒,愤怒,她也做到了。
这就是喜欢吗?
心中一种莫名的冲动呐喊着,他愿意让她进驻他的心,甘愿让她在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他愿意为她敞开怀抱,一直呵宠疼爱她,不让她受到一分一毫的伤害。
如果管束他,嗔怒他的人是她,那他甘愿被她掌握,成为她的所属。
这应该就是喜欢吧。
眼神柔和下来,他心中有一种翻涌膨胀的情绪要涨溢出来,那是满心的喜悦,满足,感动,和幸福。
这从未有过的感觉,就是喜欢。
心中的满足和感动让他抑不住的叹息一声,生命好像突然变得完整了,冥冥中他一直不屑寻觅和面对的,心中缺少的一个角落突然嵌合在他的心版上,契合的没有一丝缝隙。
以为自己会不屑的反驳嗤笑,狂傲的否认排斥,但他没有。
他的心如此顺利轻易的接受了,而且,还很乐意。
阿史那魈笑了,满满的温柔和无奈,算了,喜欢就喜欢吧。
但,满心的感动和柔情并没有维持太久,他的心又沉了下来,她方才的冷漠与诅咒,像一根刺梗在他心间,让他介意,无法释怀。
这恐怕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她的心里只有祁远,而他,只是保全他丈夫的替代品。
俊容凝重,黑眸失落沮丧,就这样放弃她,成全她与祁远,看她和祁远双宿双飞?
不,他做不到。他不是谦谦君子,有成人之美,更不会不战就认败!
黑眸倏地眯起,他抿起坚唇,他不会,不会放弃!
黑眸充满强烈的占有欲和王者的尊贵,他站起身,浑身充满自信霸气,早已不见刚刚的愁闷苦恼,他扯出笑容,在最初对她产生兴趣时,他就打定主意要得到她,现在得知自己喜欢她,他更不会轻易放手。
他要占有她的所有,她的身体,她的心,生生世世。
就算她现在不喜欢他又何妨,他对自己有信心,终有一天会擒住她的心。
自信重至,蒙蔽他思维的愤怒嫉妒之火随之消散,他的思路渐变清晰理智,她真的爱祁远吗?
他还记得,临行那天,祁远脸上的失落苦涩,这分明就是一个对自己没信心,唯恐抓不住自己妻子的男人的表情!
如果她真的爱祁远,为何被他亲吻搂抱,却没有被轻薄的无颜羞愧,歇斯底里?她只淡淡的谴责警告他,却没有激烈的反抗他。
这算是她的顺从吗?
阿史那魈咧开喜悦满足的笑容。
会吗?
想起她虽幽淡的警告他却仍允许自己搂住她样子。
他笑的更得意笃定了。
可为何今天她动怒了?
是因为自己对她的轻视和羞辱吗?所以她才说出那番话?
想起她的屈辱和震惊,阿史那魈有些自责。
但,如果说她在意他的态度,是不是说明也在意他呢?
他心中又是歉意,又是高兴。
这折磨人的小女人!
他会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说明今天她说的话是真是假,因何而说。
他的唇畔勾出自信满满的笑容,抬腿向门口走去,忽地瞄见一旁瑟瑟发抖的楚君怜,他猛然心生一计。
何不用楚君怜来试探试探她的心,看她会不会为他吃醋嫉妒?
他得意的朗笑出声,这真是个不错的主意,他看着楚君怜,大发慈悲道,“稍后会有人为你赎身,并且,我还可以将你送回苏州。”
楚君怜惊喜的瞪大眼,急忙跪下身,连声道谢,“谢谢公子,谢谢!小女子一定会记得公子的大恩大德,终身不忘!”
阿史那魈吊诡的笑道,“我可不是白救你,你须得配合我演一出戏。”
楚君怜忙不迭地点头答应,别说一出,只要能离开这个火坑,十出她都演。
阿史那魈满意的颔首,现在,他已经开始期待明天了。
清晨,侍从站在樊茗瑟的房间门口,“樊姑娘,咱们该启程了。”
“好。”樊茗瑟轻应,她拿起放在梳妆台上的黑纱,戴于面上。
看着铜镜中面戴黑纱的自己,樊茗瑟微微闪神,这黑纱让她极自然地想起了阿史那魈。
他昨晚,还好吗?
对他轻视羞辱行为的火气慢慢消退,现在她想的,反而是自己那句气话有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不知为何,她现在在为那句恶毒的话而自责。
凤凰涅盘,生离死别,如果我身边注定有一人会遇劫身亡,我希望是你。
你是一心盼望我替祁远来受这劫难,是不是?
没错。
耳边回荡她伤人的话语。
樊茗瑟忍不住叹息一声,一会儿见到他,自己该如何面对?
是像什么都没发生时一样淡然清幽?还是一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冷情模样?再不然,主动向他道歉?
樊茗瑟皱眉,她几时在意过别人的感受和想法?
而且,若不是他做出非礼羞辱的行为,她必不会恶言伤人。
她倔强的坚持自己没有错。
寻思之间,她已来到了客栈门口。
她提裙迈过门坎儿,一抬头,看见的竟是马背上的阿史那魈怀抱一女子。
她愣住,心猛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让她毫无准备,不知如何反应,她移不开目光,只呆呆看着举止亲热的二人。
仿佛察觉到她的注视,阿史那魈倏地转头,锐利地抓住她的视线。
就这样,她的呆愣落入他眼中。
阿史那魈顿时心中窃喜,表面却仍然冷酷,他冷冷看她一眼,随后无情的转开视线,面对楚君怜时却一脸的温柔笑意。
樊茗瑟被他深遂眸中似看陌生人一般的冰冷击中了心脏,震回了心神。
在她为他自责的时候,他却怀抱佳人,一派温柔愉快,对她冷酷陌生。
刚刚心中闪过的想要向他示好的念头像一记耳光扇在她脸上,羞辱了她的自尊。
分不清心中的感受是什么,堵闷,委屈,生气…不管是何种情绪,对她来说都是陌生且突兀的。
她应该不理不管的。
气她就气她吧。
樊茗瑟转移视线,径自走向马车。
这怨不得她,是他侵犯她在先。
淡然看不出心思的脸上隐约有一丝倔强。
见樊茗瑟坐入马车,“出发!”阿史那魈下令。
这个时候,阿史那魈才现出肆意的笑容,她不可置信的怔怔神情,让他想仰天大笑,看来,他的计策是有用的。
没有外界的刺激,以她淡然的个性,等她喜欢上他,他不知要等到哪辈子。
“做的很好。”他噙着愉悦的笑容,懒洋洋的称赞楚君怜。
坐在他胸前的楚君怜却浑身不自在,她僵住身体,看着搂住自己纤腰的铁臂,怯怯地问“我们要演到何时?”
“演到她嫉妒吃醋,承认爱我为止。”阿史那魈斜挑起一边唇角坏笑道,眼中闪动狂傲自信的光芒。
楚君怜连哀叹都不敢,只求这姑娘赶紧吃醋发狂,好解脱她这可怜又无助的人儿。
他是她的恩公,将她解救于火海之中,被他搂着抱着,也算是自己偿还他的恩情吧。
几日来,他故意对楚君怜举止亲密,温柔怜爱,对她却面无表情,极尽所能的漠视冷落。
原以为,他这样待她,她会像其它女人的反应一样,黯然愁怨,妒火燃燃,哪知道,她非但不是自己期待的反应,反而对他的作为无动于衷,愈加冷淡,她不仅毫不在意自己的冷落漠视,甚至不屑看他一眼。
马背上的阿史那魈挫败的低咒一声,俊挺的脸上布满懊恼,他真是太低估这女人的清冷倔强了。
这没有半点在意他的反应让他越来越烦躁气馁,一度怀疑他的想法是不是错误的,其实她对自己根本没有异样的感觉,完全是他会错了意。
可慢慢回想她明显冷淡清傲的表情,他渐渐打消了这种不自信的想法,心中不断揣测,抱有一线希望,也许,正是由于在乎她才这般漠不关心呢?
她平时虽淡然却也温和,不像现在这样冷若冰霜。
黑眸思索着,试探只会让她将自己的真实感受隐藏的更深,她太过倔强要强,或许,下帖猛药会来得有效。
再不然,直接迅猛擒她,让她没有喘息空间。
他必须明白,对一般女人行之有效的方法,不见得对她管用。
因为她是多么的与众不同,是多么的清傲倔强。
再叹一声,对付她这种倔傲的女子,也许,自己真的应该改变战略了。
而他怀中的楚君怜依旧是战战兢兢,不知她鼓起了多少勇气,才颤巍巍的开口,“这样抻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我们刺激刺激她,也许能让她有所反应也说不定。”
阿史那魈眯起眼,“你有什么办法?”
楚君怜咽口唾沫,“如果你因为袒护另一个女人而为难她,不知道她会不会有反应。”
慢慢的,阿史那魈露出跃跃欲试的期待笑容,“我应该相信你的演技。”
而车中的樊茗瑟浑然不知他们已对她下了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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