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槿色窗,这雕栏玉砌的船舫摇曳在江水之上,宛然形成了一幅画卷
江若媚轻靠窗前,手指缓缓抚过楞柱上条条的镶金。富贵人家果然不吝啬钱财,连这窗也弄得金碧辉煌。望着窗上雾气弥漫而流下的行行水珠,若媚的眼中竟也升腾起了片片水晕。明天——就是船靠倒京城河岸了的时候了。
或许是背后烫伤的原因,亦或许是心也受伤的原因,几天来就没再走出过屋子,除了小秋平时在身边照顾,浣儿时不时的来探望自己,这几天倒也显得清静。而他,那个让自己失了心,又伤了心的男人从那天走出屋子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
今天是个好天,虽然下雪,却也是自上船来为数不多的暖天,小秋一大早就进屋替自己穿妥了衣裳,催着自个赶快出去透透气。背后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结好的疤正慢慢退去,露出原来光滑的皮肤,浣儿的药可真是神奇,果然看不出一点伤痕。
躲了这么多天,似是为了伤,其实是为了避开某人。可明天就是下船之日了,就算是碰到也只能话个别,别无其他了吧。是该出去走走,不然周身真的要发霉了。
轻推开屋门,刚刚踏出一步,便对上了转身而来的眸子,他仿佛在门外站了许久了,身上落下了不少雪花。那双眼睛,在不发怒,不激动下,竟生的那么温柔。看得自己再次软了心肠。
“你可好,背后的伤还疼吗?”罗子亦凝视了许久,终于开口问道。
“不疼了,多亏了你跟浣儿送来的良药。”若媚轻答
“那就好。”明天,就是船靠岸的日子了,自己答应浣儿一下船,便先带她回她的老家看看那里的仆人和乡亲们。所以,分别还有些日子。
“明天——,船就到京了吧?”早就确定了的事,让若媚不由得想在确认一遍。
“是啊,这行了多日的船,终于要靠岸了。”
“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希望罗公子好生照顾浣儿。”说完此话,才惊觉是多此一举,罗子亦对浣儿本就疼宠有加,自己更没有那个身份就叮嘱。
“放心,若媚姑娘也多保重。”即便不出一月便能相见,心里竟生出了丝丝牵挂
“若媚,若媚——”打远跑来的浣儿,看到若媚开心的唤着
“小心点,这船板上滑,万一跌倒怎么办?”罗子亦快步迎上前,环住了浣儿的腰。
这么温柔的动作,呵护的眼神,果真只有在浣儿身边,罗子亦才变成了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啊。这一景触的若媚心伤。她怔怔无语,默默地看着那一对壁人,罗子亦宠溺地拍打浣儿身上的落雪,轻轻拉紧了浣儿身上的锦袍。面对罗子亦得痴情,总有一天,浣儿会被感动。这么一双相配的情人,怎容得自己打扰。轻轻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罢了,有情总被无情伤,不去贪恋,不去希冀,心便不会痛了。就把这眼前当作一个故事,他日想起,只记得在这船上遇到了一对有情人,别无它念了。越行越远,在推开房门那一刻,若媚最后望了一眼:别了,罗子亦
似是心有灵犀,罗子亦转过身,迎上了若媚的回望,一瞬间的凝视,让罗子亦揪紧了心扉。为何,从江若媚的眼里竟读出了诀别。这别,哪能是天遂人愿?命中注定,不出一月便定能想见,江若媚你想说别恐怕都为时过早了啊。
说巧不巧,船到之日竟然是立冬之时。凌厉的风吹得格外狠,似是想为这话别添染上一丝悲凉的味道。
“若媚,好好保重。”紧握住若媚的手,浣儿叮嘱道。
“你也是,还有,幸福是靠自己寻来的,身边有那么个情深意重的男子,不要让幸福错过了身阿。”这其中隐藏的涵义不明而喻,算是临别之前送给浣儿的祝福,也算是帮了罗子亦一把。
“若媚,你信吗?我有预感,咱们不出一月,定还会相见。”浣儿明知其中缘由,却卖起了关子。
“是吗,若是能在相见,就好了。”这么好的姐妹,就这么别了,也让自己不舍
“浣儿,该启程了,若还不上路,今晚就赶不到乔府了。”立在一旁的罗子亦催促道
“子亦,你不跟若媚道个别吗?”拉过一边的子亦,硬把他拽到了若媚身边
瞪了一眼浣儿,多此一举,明知道不久会在相见,话什么别,徒增伤心而已。呆立了半天,罗子亦也不知该说何话,只单单说了两个字“保重”便拉起一边的浣儿走了。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茫茫无际的白色之中,将若媚还愣愣的站在一旁,就这样?仅仅留下保重二字,他就走了?
“小姐,咱们去亭子下面等吧。”自家小姐跟浣儿姑娘的感情还真好,浣儿姑娘跟罗公子都走了好久了,小姐还待在这风雪之中,望着浣儿小姐远去的方向出神。
“好。”经小秋提醒,若媚才发现昨晚停住的雪,现在竟又下了起来。片片白雪滴在了周身上,宛若披了一件狐裘。呀!狐裘!自己居然忘了,把它还给罗子亦。这可如何是好,明明决定临别之前,定要把它归还。东西还给他了,那么自己遗落在他的身上心才可以一并换回来啊。
想得出神,一顶轿子却扰了若媚的心思
“您是打扬州来的若媚姑娘吗?”为首的轿夫不由得多望了几眼,这打江南来的花魁可真不一般阿。生的玲珑娇小水灵剔透比起这北方的女子却有另一番风味
“正是。”小秋带若媚答道
“是罗太傅派小的接若媚姑娘回府,您请上轿吧。”连这回话的丫环也生的眉清目秀,江南果然水土好啊。
服侍着若媚若媚上了轿,轿夫们这就启了程。外面寒风凛凛,马车声,叫卖声不绝于耳,倒真真显出了皇城脚下的繁华。拉下内帘阻断了外界的喧闹,轿内终得一丝安静。江若媚不禁缓了口气。这轿摇摇摆摆竟如同在船上的日子,晃着晃着,若媚不禁睡了过去。
可就在这时,外面的轿夫却聊开了自己的话题:“哎,你们说,老远看到的跟这江南花魁分别的可是咱们的大少爷跟浣儿小姐?”
另外一个人却取笑道:“是你眼花了吧,咱家大少爷是去江洲接浣儿小姐,哪能这么快回来。”
“就是,就是,听府里的人说,前几天少爷书信回来了,说还待一个月后才能同浣儿小姐回来呢。我看你是迷糊了,把人家姑娘当成咱家少爷了,哈哈”
“迷你奶奶,老子眼睛好使着呢,得了,不说了,好好抬你们的吧。”
这嬉笑怒骂的声音虽大,却被寒风吹散了,消匿于这纷扰的乱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