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回春,皇城脚下也是一片繁华。
沿街两侧的屋宇鳞次栉比,悬挂风帘翠幕锦旗绣帜,招揽着生意。富丽堂皇的柜台铺面一一陈列出自家珍馐鲜有的货色,绫罗绸缎、珠宝脂粉、香火纸马玲琅满目,精妙绝伦。街市的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叫卖声吆喝声,声声入耳,好不热闹。
马车一路向北,直直穿过门庭若市的福隆街,偏进了左侧的一条小巷,周遭霎时安静下来。
这时若媚才得以掀开垂着的蓝花绸帘,一抹浓郁的田园芬芳扑鼻而来。
小巷的尽头竟是曲曲折折的小路,两旁丰润细腻的沃土被分割成一块一块,植上了荞麦。小麦嫩绿光油的翘了头,翠色的叶子上点落着几只轻巧的蜻蜓。
“春风袭人,鸟语花香,还真是个出游的好时节。”若媚瞧着帘外一片盎然,心里也是欢喜的很。
浣儿顺着看去,却一眼望见枣红马上翩翩风姿的翟允浩,也禁不住感慨:“是啊,又是一年冬去春来,变化最大的莫过于身边的人了,你看,耗子哥哥也变成飒飒美男儿了。”
若媚听得这番揶揄,莞尔一笑:“我竟不知五王爷跟罗府有那层关系。现下听你这么一说,终究明白他为何常常出入府里,不受约制。”
原来,罗太傅的原配夫人与翟允浩的母亲乃是一对姐妹,二人一个嫁入了罗府,一个进宫成了妃子,尽管各奔它途,但却未曾疏远,经常互相探视,于是连带着浣儿与子亦,允浩少时也成了亲密玩伴,耗子哥哥这个称谓恐怕就是因此得来。
“这允浩变了,子亦也变了。一个衔了王爷的尊位,一个扣了将军的官爵,却不若小时候那般天真随意,真不知是变好还是变坏了。唉——”浣儿悻悻的开口,脑海里回想着三人儿时生趣的玩闹,愈想愈闷,长叹了口气后,也不再说什么了。
若媚听得‘子亦’二字,心口如刺针毡。她恍做思念,竟豁然一笑,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如这春日的光景,眨眼间定也不复存在了。
马车陆续拐了几个弯路,终在一条巷口停了下来,翟允浩下马,将车里的若媚浣儿一一扶落了下来,才与侍卫引着二人向前走去。
这条巷陌长远而深幽,几乎望不到头,周围倒无别个景致,只见到两排抽芽的嫩柳在微风中簌簌飘扬,偶尔落下几声鸟鸣,伴着细碎的脚步声。
越走愈窄,原本宽整的小路竟成了只容得下两人并行的窄道,几缕薄淡的光影笼罩,略显阴森。
浣儿环视了四周的境况,不由得生疑:“耗子哥哥,这真的是往弥觉寺的路吗?怎么这般恐怖?”
翟允浩淡然一笑:“你们可不要将那弥觉寺想的多么美好。只怕去过一遭,你们就不想在来第二回。”俊秀的脸上挂满隐晦的神秘,他不多言语,继续向前走着。
若媚心里也怀揣一番闷惑,揪紧了浣儿的纤手,定定随着走去。
终到尽头,竟是一座小院。门前端放着两尊青绿古铜鼎,当口上系了两道红绸布,大门两侧的偏墙上,竟提了一幅二龙戏凤的画样,色彩艳丽极富神韵,可其中却夹杂了些许****。
“走吧。”翟允浩率先迈步,轻叩门扉,但见着红木门缓缓而启,出来一位僧人。只打量了几眼,便做了个手势,放了几人进去。
院落里门庭若市,来来往往的多是些衣着光鲜的公子。也见得几位匆匆而过的和尚,穿了一件斜背的僧袍,露出大半个膀子。隐隐间,从左侧抄手游廊里传来一阵低沉的乐音,混杂了僧侣的经咒,靡靡游离,惹得人心神荡漾。
“耗子哥哥,我们去哪里上香?”浣儿不禁被眼前阵势惊得茫然失措,这本是神圣庄严的寺庙,为何自己却感觉这周遭暗含着一种低级腐败的气味。
“到这弥觉寺可不需上香,你们跟我来便是。”翟允浩眸色变的锐利,与护卫夹护着中间的若媚二人,穿过熙攘的人群,向右侧的偏厅走去。
恰逢从中走出两位白面书生,勾肩搭背,神色颓然轻薄,其中一个朝若媚瞧了一眼,嘴里发出啧啧声:“哟,这弥觉寺还真有不少俊俏的公子,皮肤跟娘们一样嫩。”
旁边的男子听了这话不依了,捏了那人腰背,作势生气:“你个没良心的,就看中了那些小白脸。”
这二人说说闹闹倒好不避讳,搂抱着,渐渐远去了。
这悉数的言语却被若媚听得一清二楚,略做思量,她恍然大悟,终究明白这寺庙不受女子跪拜的原因了。原来,他们全是些断袖之癖,而这弥觉寺也不过是个做慌的门面,暗地里庇护着此类龌龊下流的勾当。想到这里,她那张细白玉容泛起层层红晕,脚下的步子也变得木呐,呆缓的随着翟允浩进了厅堂。
偏厅中尊放着一排佛像,供奉了些酒水果品,倒还有些肃穆。右侧则安插了一方大理石雕琢的扇屏,其中琳琅挂了百十个签牌,个个用墨笔写上了名字。
“选一个吧。”翟允浩从容优雅的望着若媚二人,他身边的侍卫却忍不住偷笑起来。
浣儿不解:“咱们是来祠庙供奉的,选它何用,难不成一个牌子对着一尊菩萨,可这庙里能放下那么多吗?”
翟允浩淡笑,话里却多了几味戏谑:“庙里盛不下这么多尊菩萨,却容得了百十个僧人阿。恐怕在别个眼里,这和尚比那菩萨还灵妙。”
若媚听出了这话中话,脸上的红晕更浓了,瞧了眼缭绕雾蒙的轻烟,这满室的迷香竟薰得她口干舌燥,手心里脖颈间沁出了些汗珠儿,镇了镇心神,她幽幽而出:“咱们回吧。”
翟允浩看得若媚一脸的桃花醉颜,喉头微颤,上前扶住了那身娇软,却顺从道:“看过便罢,咱们走吧。”
“那怎么成,既然来了,连拜都未拜,不行,我扯一个牌子,去拜会拜会菩萨。”浣儿兴起,伸手便要扯下屏风上的签牌,幸得翟允浩反应够快,大掌一挥拦下了那道柔荑。
“浣儿,别乱来。”他阴沉下眸色,向周遭瞧了一眼。
若媚顺势揪起了她的衣襟,凑到耳边,低喃了一番,只见一抹惊异诧鄂的神色自浣儿眼中流露:“天呢,还有没有王法了,他们竟然......”这叫嚷还没完,若媚便连忙抬手捂住了她的樱唇。
“真会被你害死。”翟允浩感觉四周潋聚了几道冷狠的光色,不由得拉起身边的浣儿与若媚速速出了偏厅。
未出厅门,便瞧得门口围上几名高大健壮的僧汗,手里握着一根粗实的圆木棍子,缓缓走来。翟允浩看得这势头,朝自家侍卫穆风使了个眼色,他护着若媚,穆风护着浣儿分向两边散去。
壮僧群聚在了浣儿周围,但见其中一人伸手,狠狠扯开了冠巾,满头秀丽乌黑的长发飘落而下。
“妈的,果真是个娘们,给我抓住她。”为首的和尚破口大骂,领着众人,挥开了棍杖。
这一闹惊了一旁的若媚,她妄图冲上前去,却被翟允浩一把拦下:“别动,让我去。”嗓音虽低沉却由不得反驳,但见他急急冲上前去,将中间的浣儿揪出推给了旁边的穆风,又压低声音道:“先带浣儿走,我随后就来。”
穆风得令抓起惊颤的浣儿,使了阵轻功便没了身影。恶僧见二人消失了,全把怒气归在了旁边的翟允浩身上,挥起棍棒便朝他打去,在这节骨眼上,翟允浩却心定自若,他动也不动,只将自个的胸口扯开,露出了一块琥珀色的玉帛。
“住手!”为首僧人大呼,止住了躁乱的众人。他细细审察着那快通体透亮的坠子,而后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翟允浩便喝斥着手下散开了。
霎时间,院子里恢复了原先的景象,个个安然的穿梭过往,如同那场混乱不曾发生一般。
若媚刚落下悬着的忱忧,却又得满腹狐疑。
翟允浩看出了她的心思,只淡淡说了句:“先离开这里。”便携着若媚出了寺门。
弥觉寺前,只留了一匹枣红马,想必穆风已带着浣儿走了。
翟允浩望见若媚心神恍惚,不由得问道:“能骑马吗?”
若媚轻垂颌首,他便俯身做怀,将若媚抱到了马背上,而后兀自翻身,跃了上去。
二人便一前一后共乘一匹,朝来时的路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