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消散了,盛夏的酷暑伴着柳梢枝头上寒蝉乍起的惊叫如约而来,寥廓湿闷的空气里再也寻不得往日春时的那股沁凉,惺惺然鼓噪了些沉重的热气。
此时,距离浣儿被带走已过了半月光景。继接的日子里,罗府上下深深陷入仓皇无措的恐乱中,层峦叠嶂的徊廊亭榭间,偶有几个婢女穿梭的身形,含着满脸的谨慎,匆匆地来匆匆地去了。
若媚起初也奔波着替浣儿寻出路,她找过了罗太傅,求过了汪将军,可他们说,太后跟皇上把在罗府遇刺的案子也归在了浣儿身上,弑君通敌便是死罪阿,任谁也挽救不了局面。于是,若媚满怀的希望皆在那一声声低沉的哀叹中毁灭殆尽。
而她,竟也许久未曾见到罗子亦了,她知道他定是为了浣儿的事情忙碌奔波着。浣儿是与他自小定下婚约的女子,虽然两人在浩渺尘世中各自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真爱,可心头间仍旧保持着脉脉相牵的情意。她懂得那份宛若兄妹的亲密,更盼望子亦能凭借左使将军的身份,替浣儿讨回清白。
今日,日落西山头,随着最末一缕残存斜晖的凋逝,豁亮清透的院子刹那间黯淡下去。若媚整日茶饭不想,颓然隐落于暖阁晦涩的角落里。她心里挂牵着浣儿的安危,本想去找子亦探个清楚,可又怕扰了他的心思,终究呆愣着神色,在蒸热噪闷的罗帐里卧了一天。
小秋看到小姐一脸木然,总是想法做些宽慰,可疏通了半天,仍旧没有丝毫效果。索性鼓足神奇,去了轩阳阁,把罗家少爷请了过来。
“若媚——”罗子亦试探着,朝层峦的纱幔间走去。
“子亦”她恍惚着听着那道熟悉的嗓音,坐起身子如顺藤而开的白花,攀了过去。
“这些日子,冷落你了。”罗子亦温柔的抱起那身娇弱,搂的紧紧,才顺势坐入软塌里。
若媚失身的望着他略带疲惫的倦态,小手揪住他青灰滑溜的袍袖,缓缓摇了摇头,又忱忧问道:“浣儿,她…怎样了!”
“还好。”子亦嘴角扯过一抹淡笑,却含着牵强、酸涩,他回想起今日早朝时,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再次恳求皇上细细审度此案,然而,这番苦耐的劝说,却遭到了皇上盛怒的驳斥,更速速下了圣旨,将浣儿秋后问斩。他自然竭力反对,可天子之命谁人能违,纠纠争论得面红耳赤,终是不欢而散。
他想过了,若是最后皇上依然坚持己见,他只能挺身犯险,将浣儿从大牢中救出了。她与他两小无猜,又有婚约为媒,渺渺过往中,两人间的缘分虽止步于友谊,但她始终是自己心口间细细呵护过的女子,他怎能单看着她死于非命。然而,他救了浣儿,同样负了皇上,忠君义胆的誓言被自己打破,他便只能拿自己的性命做赔了。可若媚呢,她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合抱着她的大手由不得拢的更紧些,指尖更是陷入她轻绵的裙衫里,感受着那细软的温暖。
“子亦?”若媚察觉到他的异样,扬起头,纠结的光色审视着他眉宇间的哀落,“别皱眉。”她轻声提醒着他,朱唇间含着梅花般的清幽,辗转落于他的薄口。
原本只是微微一啄,稍退开的羞容却被罗子亦的大手缓缓按动回来,两人间清浅的吻猝然演变成缠绵纠葛成一簇,仿若如荼的红花愈绽愈开。
燃烧了许久,炙热的缱绻才渐渐归淡于平静,罗子亦靠在若媚娇好的颈子间,嗅着属于她特有的芬芳,懊恼着低吼:“都怪那块玉帛,好端端的惹出这些是非。”
“那日押走浣儿的将军也曾提过,说那块玉,是辽王耶律天所有的。”
“哼!耶律天就做些无聊事,那玉帛并非一块,凡是他亲近的心腹,都有一枚,只不过根据身份的不同,玉的颜色也不一。浣儿的,是最为高贵的琥珀色,通体透亮,如块发光的冰莹,据说那确实为耶律天自身佩戴的信物。”
罗子亦细细分析,心里漫过一阵担忧,在浣儿身上翻落出这块玉帛,怎能不让人去联想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皇帝的忧虑他并非不能理解,只是未加查实就仓然定罪,太过草率,也对浣儿不公平。
罗子亦稍稍松开若媚,从怀里掏出过一块淡清色的坠子,一头系了穗红栾细线,霎是好看。
“这?”若媚纵是不解,这块玉难道也是耶律天赏去的其中一个,可怎么到了子亦手里。
“这是那日,自芸香阁外隐匿的黑衣人身上搜到的,为了巡查珠迹,我一直留着,要知道有此类玉帛的人,便是耶律天派到宋国的奸细了。”
他拉过若媚的小手,将玉帛移置其中,又缓缓解释道:“你看,此玉雕琢精细,反面以大辽疆土为画,右下角便是契丹族传下的龙印。”他复手一翻,一整面密密斜织的细纹浮淡若现,而下,宛如跃龙的图腾赫然落在其中。
若媚眼中闪过一道迷蒙,她突的将手抬高些,细细审度着玉帛间的纹路。恍惚下心神,她乍然惊觉:“天,前些日子去弥觉寺时,我见着翟允浩身上也有一块!”
罗子亦面色沉婺,他单手抚慰着若媚抖颤的身子,端正而坐,定定的说道:“快,仔细将那日的情形说给我听听...”
此时,暖阁间郁郁寡暗,原本无一丝清凉的锁窗外,竟吹来飒飒阴风。将小手安置在他温厚的大掌中,若媚镇了镇慌乱的心思,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