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宫里历来的规定,凡是嫡亲王爷,加冠之后便在京城内另赐府邸居住。而翟允浩的王府就建在皇宫不远处的阳坊街上。
那是一处略有陈旧的老房邸,因其东边院子里有座天然低骏的峦山,壑树参天,曲径通幽,便成为闷躁夏日里先皇避暑的别苑。后来,宋帝薨逝,就空了下来。直到几年前,翟允浩由宫里搬出,单挑了这座府邸,才渐渐重聚了生气,热腾起来。
王府面积虽大,却被那峦山占去大半,剩下的修葺了各式排场的玉阁锦殿,倒也所剩无几。因此,这外表宏大富丽的府落也只算得上为碧玉清宅,配翟允浩这番不重不轻的嫡王身份倒也足够了。
然而近日来,一向不被朝廷重用的翟允浩却是出尽了风头,先是皇上授命,将查办罗府的重任交付与他,后又颁了圣旨,亲命他为懿贵亲王,负责彻查通辽奸细。于是,罗太傅倒了,而原本手无权势的翟允浩平步青云反自成了朝中人人巴结的红人。
真是几人欢喜几人愁啊!
今日清晨,旭日照常升起,将王府染了个遍地绯彤,丫鬟们个个踩着锦辉,忙碌起来。
“蝶翠,你又送啥去?”火厨房胖丫瞧她端了满盘的珍馐,脸上露出些嫉妒神色,酸酸的问着。
被唤作蝶翠的丫头,果真如蝶儿般利索,飞似的偏过身子,小声答道:“还不是给偏厢里关着的两个小姐。”
“又不吃,浪费这些好东西。不如你留下来,咱们分了。”胖丫馋滋滋的盯着托盘中的粘白燕窝、松软玉糕,兴冲的提议道。
然而蝶翠面露怯色,断然否决:“那怎么行,这可是王爷专门吩咐的,若是出了差池,我可兜不住。”她一想到五王爷阴婺的眸子,浑身颤出些鸡皮疙瘩,赶紧收拾了些糕点,匆匆出去了。
“哼,那两个阶下囚也值得。”胖丫扫兴的盯着蝶翠仓皇的身影瞧了半天,方才悻悻回过身子忙去了。
算起来,若媚与心婷被翟允浩押解到王府,已有几日了,除了将她们关进一个小厢房里,限制了自由外,每日倒有丫鬟送吃送喝,莫不像囚犯对待。然而面对那些珍馐餐食,俩人都只吃些保存体力的干粮淡菜,而今日丫鬟送来早点时,若媚却全数接了过去。
“心婷,喝些粥吧!”她将那晚白莲燕窝粥端了过去,抚着心婷一头躁乱蓬松的发,细细劝道。
哪知,心婷缓缓一推,摇头拒绝了。
“不为别的,也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若媚是昨夜才晓得心婷有了身孕,一开始她每天早晨总会吐些酸水,若媚以为是近日来肠胃受损的缘故。哪想到昨个夜里,她嘤嘤哭泣着要毁了肚子的孩子,若媚才明白她与翟允浩竟发展到这般田地了。
他果真是个畜牲!虎毒方不食子,可翟允浩明明晓得心婷有了他的骨肉,还设计的罗府家破人亡,他的心残忍无情到何种地步!
也苦了心婷!她一向争强好胜,满心盼着成为枝头翘凤,却遭人利用。若媚思索着,视线徘徊在紧阖着的锁窗上,缝隙间,隐约射进几缕碎金般的光芒,稍稍引亮周遭的暗淡。
子亦,他怎样了?
宫牢,定必比这厢房苦上千倍万倍,她仅仅思忖了片刻,脑海中就恍惚过如地狱黑漆的影子,铁镣、盆火、刑具、还有凄厉猩红的鲜血——
不,她狠狠摇了摇头,停止脑子里的臆想,重新端起粘粥一勺一勺吹凉,来到心婷身边。
“喝一些吧,有了力气才能想办法去救他们。”她说的含糊,眸光却异常地坚定。
罗心婷呆愣一阵,迟缓的瞧上若媚明晰的双目,她眼里有着慑人心魄的信念,似一颗最为璀璨的星辰耀耀闪烁。
“你不恨我吗?”心婷喏喏的问着,回想起曾经对若媚的白般刁难,她经不住一阵羞愧。
“我们该恨的是翟允浩!”她从未真正的怨过心婷,就如心婷从未真正的加害过她一般。
提到翟允浩,心婷又落泪起来,她禁不住投到若媚怀里,低啜着哭诉:“我跟孩子该怎么办?他为什么这么对我,是我害了爹爹跟子亦哥哥,是我害了他们!”她凄怨的声音伴着泪珠滚在了地上,又激了起来,回彻在狭小幽暗的厢房中。
若媚月白绸衫夹合抱着那道火红裳裙,婆娑漫了一地,洋洋洒洒铺陈开去。她宽慰地有节奏的拍打着她耸颤的肩头:“不怪你,这不怪你。”
是呵,翟允浩早就密谋了这个陷阱,而心婷不过是他利用的一个工具。他要害得就是罗家,甚至更大,大到整个宋朝江山。
“那我们怎么办,翟允浩把我们关在这里,根本出不去,怎么就爹爹跟子亦哥哥?”罗心婷啜泣的低问着,得到的却是令她意想不到的回答。
“我要去见翟允浩,只有接近他,才能找到陷害罗府的证据。”
“不可以,翟允浩太危险了,我怕你会…”心婷揪紧了若媚的衣襟,急切的劝说道。
而若媚眼神愈加坚定,她脑海里闪现过罗子亦含情的眸子,夫妻本根生,扶摇而直上,是的,只要有一线希望,哪怕搭进自己的命也要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