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有一种爱,一旦开始,就会纠缠一生,至死方休。
药剂的作用让身体里像有千万只蝼蚁爬过,蚕嗜着我的骨血,一股钻心的痛伴随着奇痒在身体里蔓延。我痛苦地蠕动着身子,却奇异地享受并依恋着这磨人的痛楚,把尖锐的指甲深深地掐入皮肉中,想让自己的脑袋清醒一些,却丝毫没有作用。
我的脑子一片浑浊,眼前是不断晃动的彩条,绚烂地扑撒而下。密密匝匝地环绕在四周,我无法看得真切,只感觉到肌肤间冰凉的触觉,还有那耳边低吟的声音,我费劲地想要舒展身体,却被圈地更紧,动弹不得。
“舒服吗?喜欢吗?”一字一句却像是重重地砸进了脑子里,我感觉到自己在摆动身体,在晃动脑袋,终于,我睁开了双眼,对上的是一双黑亮的眸子,像一潭深水,定定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没有温度,死一般沉寂。却像一股漩涡,让人深深地陷了进去。深深地,万劫不复。
他的脸越来越模糊,不断地晃动,我的意识开始脱离,灵魂好像要冲撞出身体,又被重重地拉扯了回来,有人在我耳边轻轻地说着,说着,奇迹般地把心中的狂躁压制了下来。我的呼吸开始平缓,浑浊的脑袋闪耀出一道白炙的光芒,模糊的景象开始渐渐清晰,渐渐明朗。
终于,我看清楚了,层层白雾缭绕中,一抹抹的身影,一张张的笑脸。
如果这是一场梦。
那里,有我已经逝去的青春,还有远去的。幸福。
我不是一个人来到这个世间,一同承继着父母喜悦的还有我的哥哥,双胞胎哥哥,我和路夕惟是异卵双胞胎,我们长得一点也不像,不止如此,上天偏心地把母亲出色的相貌完全移植到了路夕惟身上,反倒是女生的我,从小就被亲戚朋友误认为是男孩,平凡到不能再普通的长相,倒是和朴实的父亲象得十足,不是说女孩像母亲吗?怎么到了我们家就感觉倒了个儿?
童年时期,路夕惟漂亮的外貌几乎抢光了我所有的关注,我总是被忽略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叔伯阿姨的,摸着他粉嫩的小脸蛋儿,就快流口水的样子,我的名字永远是跟在路夕惟的后面,永远都是提及他,顺道说说我。
也不外乎,不错,丫头挺好,就是不爱说话云云。
母亲谈起我的时候也永远不会像谈起路夕惟时口沫横飞,脸上更不会有那耀眼地让人睁不开的笑。
老天爷偏心的还不止如此,路夕惟不仅继承了姣好的面貌,就连基因都是最好的,从小天资聪颖不说,还连跳好几级,在我循规蹈矩读三年级的时候,他已经跌破所有人的眼镜,直接升上了初一。
我甚至开始想,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他就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抢尽了所有好的东西,长大后,我常说‘路夕惟,你真是狡猾,在老妈肚子里时就把一切都算好了!”
我从来都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所以我还是不甘心永远被忽略,初二的时候,下定了决心奋发图强,期末,欣喜地拿着第一名的考卷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向父母报告喜讯,就看到家里大设宴席。母亲说哥哥考上Q大了。眼中的狂喜晃得人刺眼。
Q大,最高学府,而那一年,哥哥才只是高二。
也是从那天起,我停止了挣扎,平凡就平凡吧。
世间不是全都是出色的人,谁叫我在母亲肚子里就已经被他吃得死死的了。
尽管如此,不能否认的是,我和路夕惟从小的感情却是出奇地好。我们常常腻在一起,爸爸妈妈给他的奖励每次都会落到我的口袋里,虽然我从来没有叫他一声哥哥,都是连名带姓地喊,他也不在意,甚至因为他的关系,我收取了不少女生的贿赂。在我心中,路夕惟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永远胀满的都是笑意,暖暖的笑,象阳光。
说到眼睛,这恐怕是我唯一能够庆幸的地方了,也许是上帝为了补偿我,也或许是为了证实我真的是母亲的女儿,我全身上下,唯一能让别人信服我是母亲孩子的地方就是眼睛了。也可以说,那是我身上唯一的闪光点。
那是高一的一年,我的同桌是个典型的‘路夕惟’狂热者,不知道是思念作祟,还是爱屋及乌,她坐在我身边的时候,忽然就说“路夕言,其实从这个位置看,我发现你的眼睛和的夕惟好像哦!”说完,那眼神肉麻地几乎让人溺死其中。
可是她的无心一说,却让我记在了心里,每每路夕惟回家的时候我就故意去观察,就连母亲也没有放过,最后,终于得出了结论,原来,上帝也是仁慈的,她说得没错。这一重大发现确实让我高兴了好一阵。
总之,路夕惟没有让父母操过一次心,就连我这个一开始就被抢尽了风头的也无法怨恨他一分一毫。他完美地让家人自豪,当然也包括他的妹妹。
若说唯一的一次,就是我高二的那年,正在Q大就读的路夕惟忽然被老妈招回来了,我看着从来没有对他红过一次脸的母亲气愤地拿着一张纸质问路夕惟,老爸则是坐在一边沉默。后来才知道,全国公安部体系组织了一次在高校范围的招考,允许在校的非公安系大二大三学生参加,只要体检,笔试通过,就可以到隶属最高公安部的大学继续就读,毕业后直接分配到国家公安部门。
而路夕惟竟然放弃了炙手可热的专业。瞒着母亲报考了,老妈手里拿的就是他的合格录取通知书。
而这件事,作为警察的老爸肯定是知道的。
母亲怎能不生气,不仅仅是路夕惟和老爸串通瞒着她自作主张,更重要的是,她受够了每天为丈夫担惊受怕的日子,如果再加上自己的宝贝儿子。她无法想象,在她看来,路夕惟如此的才干,将来就该坐在高耸入云的办公大楼笑看风云,而不是像父亲一样,奔波劳累,出生入死。
偏偏自己的儿子放着一条宽广明亮的道路不走,选择了一条艰难的路。这能不让她愤怒?
但母亲的痛心疾首却没有让路夕惟回心转意,我第一次在路夕惟眼中看到了不同以往的光芒,那光亮带着别样的坚定,竟让我觉得心潮澎湃。可是母亲显然是没办法理解他儿子的想法的,接下来就是无休止的吵闹和逼迫。直到一向沉默的父亲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你以前不就是看中了我这一点吗?你说你愿意在家中等我回来,即使我是一身伤痕?”试想,当年,众星捧月的母亲独独选择了木纳沉稳的父亲,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了一名奋斗在前线的缉毒刑警。这是需要多少的勇气,又是需要多少的包容?
母亲哑口无言,半响,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路夕惟和父亲相视而笑。
母亲悄悄转身,抹掉了眼角的泪水,我的心猛地一揪。没由来地觉得一阵心悸。直到多年后,看着路夕惟一身威武的警服,越发地俊逸不凡,心里的异常才算缓解了一些,就连母亲也渐渐有了笑容,其实,只是我们想得太消极了,虽然警察这份工作特殊,又带着危险,可是父亲不是一样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吗?
我们一家不是开开心心地在一起吗?
但我们终究忘记了,有些事情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早在一开始,命运那双罪恶的双手已经缠绕上了我们的肩头,缓缓地靠近,在特定的时刻,狠狠地掐住你的咽喉,从此万劫不复。
烦闷的夏日随着高三的紧迫一同到来,那是破茧前的最后一次努力,我的心情却格外烦躁不安,虽然母亲每天变着方儿地给我改善伙食。耐心地陪着我去听那些枯燥的讲座。但却丝毫没有消减我的浮躁。
最终束手无策,打电话叫回了路夕惟,那时候他已经开始实习,隶属N市公安部缉毒科。总所周知,缉毒科是最危险的,路夕惟本不用分派到那里,可是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想,这或许跟他从小就喜欢挑战的性格有关。
他回来后,看着面前这个与我一天出生,却是一身戎装的男孩,我越发地像个毛躁丫头。忍不住抱怨他“路夕惟,为什么你要这么出色!”如果你不这样厉害,我也不会这样辛苦!
因为就算我不想比,还是会有人把我同你比较,不停地比较,我却永远是输!
输地彻底!
他轻轻地伸手摸摸我的脑袋,依旧是记忆中的笑。完美,宽容!
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紧紧地搂着他,所有的委屈与不安完全地倾泻了出来。
那天晚上,我在母亲欣喜的眼光中吃了高三有史以来最满足的一顿饭,要知道在之前我已经好几天吃不下任何东西,就算勉强吃下去了,也会吐得天翻地覆。
而路夕惟的一个拥抱却让一切又恢复了过来。
像路夕惟永远那样出色一般,我一直被他轻易地牵引着,身不由己地围绕着他。旋转,旋转。
仿若这世界上就一个人,就一个。
我的哥哥。我的双胞胎哥哥。
我的路夕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