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席渺缩了缩身子,觉得有些冷,习惯性地伸手扯被子,却怎么摸也摸不着,无奈只得强自睁开眼,看看被子是不是被踢下床了。
眼才方撑开一条缝,突如其里的光线明晃晃地刺得她立刻又闭上,暗想,莫非睡前忘记熄灯了?再慢慢睁开眼,只见头顶一片剔透的蓝,上头貌似还有棉花团在悠悠飘荡……
脑子,有一瞬间的滞涩,席渺定了定。忽而听得鸟鸣之声,疑惑顿起。侧过脸,目光转动之下,大吃一惊,霍然弹起身,茫然地左看看,右看看。
只见自己正坐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身在一片矮灌木丛后,头顶蓝天,四周皆林,不时有飞鸟掠过,有雪白可爱的兔子自眼前飞快地蹦过,她眼一闪,忽而懵了。
这是什么地方?她的房子怎么变成露天森林了?莫非是在做梦?她下意识地伸手捏捏自己的脸颊,却被手上的尖锐刺到,疼得她直龇牙。
指甲又该剪了……她想着,摊开手掌,待看清双掌,蓦然面色一震,骇然地盯着那畸形的双掌……小巧的手掌,手心手背皆长满密密的白色的绒毛,十指内扣,微微弯曲,指甲灰中带棕,锐利如勾,好比兽爪。
她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手怎么成了兽爪?还有这身衣裳,灰黑色的粗布,宽大而肮脏,甚至还破了好几个洞,街上的乞丐也没有那么狼狈!
席渺慌乱地将自己上上下下地翻个遍,检查个遍,再看看周围的从未见过的景象,内心恐惧万分,一双利爪也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着,她忽而觉得好冷,浑身开始发抖,嘴唇也跟着抖动,她真是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梦,这一定是梦!一个荒唐而无厘头的梦!她内心不断地重复説服自己,可是恐惧却如同充气的气球,逐渐膨胀。
她慌乱地急欲爬起来离开这里,却在拱起腰的瞬间,听得风声呼啸,一支箭矢撕裂空气,化作一道银亮直接没入她的胸口。
“啊……”一声痛叫被哽在喉咙里,她猛然又跌坐回草地上,胸口一阵撕裂的疼痛,让她几乎落下泪来。她捂住胸口,低头看着那深深没入的箭矢,却不敢伸手去拔。
疼痛顷刻席卷全身,她咬住嘴唇,看着血从伤处渐渐渗透灰黑的衣衫,晕开一片深浓,血腥味顿时弥散在风里。
“有没有人啊,救命啊!”她恐惧地高声呼救,摇摇晃晃地挣扎着站起来,然而,却在瞬间又猛然跌坐回去。
双目圆瞠,她忽而伸手猛然掐住自己的喉咙,试着喊一声,可是声音如同被什么堵在喉咙里,无论她怎么仰脖用力高呼,周围依旧寂然无声。
“啊……啊……”她掐着自己的脖子,一遍又一遍地喊,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着滚落,淌湿一脸。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怎么发不出声音了?平日最响亮的嗓音此刻为何黯然无声?爪子寸寸收紧,直欲将自己的脖颈捏碎。
“爷,奴才这就过去看看爷打了什么好东西!”忽然听得人语,席渺浑身一抖,心内生出一丝希冀。正欲爬起身,却见一个青色衣衫的少年已跑了过来,看见受伤的她,“呀”地叫了声。
“救我!”席渺满眼泪水地求救,却只化作无声的嘴唇抖动。
那眉清目秀的少年,愣在当场,双目圆瞪着看她,却没有过来。
“怎么,莫非没有射中?”听得一声清越,马蹄踏踏而来,顷刻只见一匹枣红色的肥健马儿已到了那少年身后。
“爷。”那少年转身,恭敬地行了礼,乖乖侍立一旁。低垂了眉眼,只眼角的余光犹在偷偷注意着席渺。
席渺忍住痛,抬目望去,只见一个男子端坐马上,紫袍玉带,墨发乌簪,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眸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似是掠过一丝讶异,旋即忽而朗声笑开,“今儿个运气还真不错,竟打这么大一只猎物!”
原心生希望的席渺,闻得此言,怒意横生,一双斗大的眼恨恨地瞪着那人,仿若要将其瞪出一个洞来。此人甚是可恨,竟然将她比作禽兽,射伤她不说,竟还得意洋洋地把她当做猎物。
咬牙切齿,若非身上有伤,她早扑上去咬他几下,看他还笑得如此嚣张!
那少年见她如此肆意地瞪着自家主子,忽而圆眼一瞠,纤细的手指直指过来,竖眉喝道,“大胆,竟敢冒犯……”
“嗯?”还未训斥完,听得那马上的男子轻哼一声,那少年身子一抖,立马乖乖闭嘴,再次低下眉眼连大气都不敢喘。
席渺决定忽视这讨人厌的主仆,忍住痛,挣扎着爬起来,这伤可耽搁不得,若再不止血,她的小命铁定玩完!
见她举动,男子漂亮的眉毛轻挑,目中尽是了然。这只小半兽,要逃走呢……
“有趣。”低喃着,男子动了动手指,似乎要发命令,忽然,远处传来马蹄声,他展目望去,只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正飞速而来,轻笑一声,目光转而看向那转身欲走的席渺。启声唤道,“小半兽。”
小半兽叫谁?席渺脚步稍顿,暗道断然不是叫她!半兽?什么是半兽?她是人,不是半兽!她是席渺……
马蹄声住,听得那紫衣男子笑唤,“阙,看我今日打了什么。”说着,手指席渺,“一只小半兽!”
闻言,怒气骤起,席渺慢慢地又转过身来,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冷汗,目光如火,喷射过去,爪子已然寸寸握起。
怒气膨胀与胸,然而却在目光转移的瞬间,如泄气的皮球,顿然消失于无形。
注意力顷刻被那坐于白马上的少年吸引过去。
通体雪白的马儿上,白衣翩然的少年,容色如雪,眉目如画,淡淡日光下,恍若初开冰莲,幽雅出尘,风华如歌。
衣袂张扬,若回风流雪,此刻,那少年也正注视着她,神色淡淡似疏风,飘忽而幽渺,眼波深邃若古井,深透难懂。
席渺怔怔而立,滞了呼吸,忘了疼痛。
对视片刻,少年冰色的唇边略开一丝似有还无的水色,缓缓启声,优雅而淡定,“此乃相府家奴,想是贪玩偷偷跟了来,且让人带回去好好管教。”说着,手略动,他身后的黑衣人即刻跃下马儿,大步走向席渺。
做什么?席渺警戒地退后一步,下一刻已然被那黑衣人提了起来,掕到马背上。
席渺拼命挣扎着,尖声高叫,“你们要做什么?啊……绑架啊!救命啊!”她不是什么家奴,也不认识这些穿着怪异的人!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可是她是哑巴,所有的声音皆被扼杀在喉咙。最终,狂流着眼泪,在黑衣人轻点后颈中晕了过去。
紫衣男子的目光微沉,斜睨着白衣少年,淡淡讽道,“堂堂相府无人了,竟然沦落到连半兽都不放过?”
白衣少年唇色微动,不置可否,只挥手示意黑衣人带席渺先走。那黑衣人得了令,携了席渺顷刻策马离去。
紫衣男子面色骤冷,盯着他,目光如针,齿间迸出一句,“那半兽、乃是朕所猎!”
少年微微笑着,容色未变,目光追随那远去的两人,空渺如风,又深沉如夜,“陛下若喜欢,臣明日便拟旨、昭告天下,招纳半兽,再充个后宫三千,如何?”
“你……”紫衣男子目中迸出一丝杀机,却又在瞬间湮灭,神色如常,玩味笑道,“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痛!剧烈的疼痛自心口蔓延,一波又一波地袭击着她的身体,痛得她连神经末梢都颤抖着蜷起来。
头如重锤,喉内如火,艰难地咽了口唾液,哀哀叫着,席渺转动眼球,慢慢睁开眼,柔光顿时充满眼球,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点漆的眸子,瞬间恍若跌入深海,冰冷深沉,神秘莫测。席渺愣住。
少年宛若冰雪的脸近在眼前,发丝垂落,错落的光影在他眸内荡开星芒般的亮丽,冰色的唇渐渐地融开一丝清浅的笑意,“醒了?”淡淡幽雅的嗓音,如同午夜的轻歌漫语,空灵而魅惑。
席渺眸中闪过一丝痴迷,却在转瞬清醒过来,忙地挣扎着坐起身,却被少年缓缓地按了回去。一股冰凉自肩头传来,直透人心。她惊诧,好冷的手!
只见少年已转身拎过一个药箱,自里头掏出把剪子,缓缓地剪开她的衣衫,瞬间,胸前一片冰凉。
“啊……”席渺直觉地伸手捂住胸前春光,却碰触到尚未拔除的箭矢,顿时痛得直抽气,额头上渗出些冷汗来。
“勿动。”少年淡淡道,深目探入她眼底,有如魔咒,箍住她。她竟乖乖听了命令,不敢稍动。只瞪大双眼,若受惊的兔子般盯着他。
许是那摸样逗趣了些,少年“哧”地一声笑,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流光璀璨,又似那一江春水,潋滟缠绵。
席渺看着那动人的眉目,一时怔忪。
“哧”地一声,皮肉撕裂,血色喷射,剧痛让席渺瞬间弹起,复又因疼痛无力而重重地跌回去。
却见那少年将那拔除的箭丢到一边,如若冰雪精雕而成的手,轻轻地贴上她汩汩流血的伤口,“很疼?”
席渺身子剧烈一颤,惊忙欲扒开他覆在自己胸口的冰冷手掌,却痛得连手都抬不起来。想出声呵斥,却苦于无法言语。
一时羞愤不已,别过脸去,默默流泪。
少年神色微动,纤长剔透的食指轻轻揩去她眼角的泪水,低声呢喃,“为什么哭?你我本该如此,水儿……”那一声水儿,如若千年的叹息,柔情百转,凄婉如歌,震颤人心。
席渺心口蓦地缩紧,目光不由自主地对上他的,但见里头暗潮汹涌,似有万般情绪,却在眨眼间,唯见碎雪般晶亮的情意,“伤口、可还疼?”他淡淡问着,缓缓移开手掌。
经他一问,席渺惊奇地发现那如猛兽般凶骇的痛此刻竟然服帖了,目光移到胸口处,但见方才汩汩流血的伤口已然止住,只余殷红一片,若酴釄妖冶的花开在含苞的胸前。
“你……”席渺惊异地盯着他,难以置信。他使了什么魔法,不但止血竟还可消痛?他的手,莫非可当药石,竟比仙丹还管用?
“水儿……”少年专注地看着她,笑意如春水。那沾满她鲜血的手掌缓缓地举起,在席渺的吸气声中贴到冰冷的唇边,红舌翻卷,轻舔那分殷红,“水儿的味道、真甜……”如魔似魅地声音,恍若情人间的呢喃般。血色沾染少年冰色的唇,趁着那雪样的容颜,如同妖魔……
席渺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