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自深沉,风自凉。墨兰天斗,疏星几许,媚月半弯,几分萧瑟,几分寂寥。
沉香袅袅的屋子里,琉璃盏明灭不定,窗子边,桌面上一星烛火,随风摇曳不定。暧昧不清的光线里,纳兰阕静静坐在桌边,手里把玩着一支犹沾雨露的蔷薇,目光望着窗外半明夜色,深沉里陡然亮起一丝如雪的利芒,但听得他悠然如浅唱低吟的声音,“将那屋子里不干净的气息除去,还水儿、一个美好的梦境……”
“是,主子!”窗外,一抹黑影掠过,花影错落,消散无形,惟余风声。
“水儿……”一声销魂蚀骨的呢喃,那如若冰雕的手指悠然伸出窗外,但见那方才犹自娇艳欲滴的蔷薇顿然枯萎,花瓣片片散落在风中。如枯涸的蝴蝶,舞动最后的美丽。
幽香弥散的屋内,清浅的呼吸起伏着,在宁静里如若暧昧的轻歌,惑了那一地微凉的暗月。
屏风外,席渺浑身裹在被子里,微微蜷缩着身子,如同婴儿般,睡得香甜。
而屏风内,宽大的床面上,躺着地那人,却睁着一双湛亮的眼眸,双耳竖起,浑身戒备,听得窗外风声掠过,那人双眼轻眯,划过一丝狡黠,忽而翻身跃起,光脚奔到外头,一头躺下,死命扯席渺的被子,硬是挤了进去。
席渺被惊醒,“啊……”正欲呼叫,出口的却是哑然无声,心内恐惧,以为遇上了采花大盗,利爪在那人身上乱抓一气,死命挣扎着欲爬起来。
却被那人死死抱住,低低笑得妖娆,“哎哟,小兽兽做什么扒人家的衣裳?”
闻得此语,席渺停止挣扎,已知是那只骚狐狸。狠命地往他腰间一掐,听他暧昧地痛叫,“哎哟,小兽兽轻点,奴家、奴家可受不了了……”
那声音叫得个销魂,直让人误会,席渺脸上发烧,猛然推开他,一掀被子,直接爬起来。
那狐狸却不死心一把扑抱过来,与她一道滚落到铺盖上,口里直叫,“小兽兽要去尿尿么,奴家这才抱你去……”
死妖孽,鬼叫什么!放手!席渺抓狂了,抡起双拳猛地砸到他身上,双脚在他身上乱踢,狐狸却死抱她的腰肢不放,更甚者,凑过那颗脑袋,直接枕在她胸口上,席渺怒极,直接一口咬上他的肩膀,恨不得撕下快肉来。
他却浑然不觉得疼,嬉笑着,“小兽兽的怀抱,真暖和……”埋在她怀里的脑袋稍抬,目中精光掠过那窗子外头摇曳的竹影,忽而笑眯了眼,如同一只奸诈的狐狸。
翌日,席渺顶着一双熊猫眼,无精打采地吃着早点,目光不时狠狠地瞪那精神熠熠,笑靥如花的狐狸一眼。
昨夜里直被他搅得不得安生,几乎一夜未眠。熬得她黑眼圈都出来了,他倒好,越发地容光璀璨了,那双勾魂眼如沁过魅毒般,望得人心跳加速,耳红脸热。
但是,席渺可以肯定的是,她的脸红心跳绝非因受他的魅惑,那绝对是气地,若非没有精神,她早扑过去痛扁他一顿了!
她的怒目相视,狐狸权当是媚眼频抛,这不,也礼尚往来地不时递送秋波,让席渺哭笑不得,嘴角直抽筋。抓筷子的手亦抖个不停。
狐狸桃花眼一瞟,似发现新大陆般,“呀”地叫一声,将手里的筷子一丢,凑过脸来,“小兽兽怎么了?小嘴抽搐,毛手发抖,莫不是抽风了?来,奴家给你揉揉……”说着,手摸到她嘴角,煞有其事地揉动起来。
席渺气得吐血,胸口急剧地喘气,差点背过气去,一命呜呼!终于相信,人果真能被活活气死!
就在她要被气晕过去时,听得一声如清泉般冰凉的声音低低叫道,“水儿。”
席渺如遭电击,瞬间僵硬。那狐狸却是眉眼轻勾,目光轻佻而暧昧地飘向门口。
僵硬地扭动脖子,席渺捏着拳头,顶着僵硬的笑意,看向门口漫天光影里,那绝世风华的少年。见他,静静立在门口,流袖无风自鼓,眉目拢在光晕里,看不真切,那冰雪般的容颜却愈发清亮了。
“纳、纳兰……”蠕动着僵硬的唇舌,席渺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相爷宠爱家奴,家奴再包养小白脸?
“用过早膳了?”纳兰阕目光淡淡掠过桌面,权当那妖娆魅惑的狐狸不存在般,也不问为何多了个人。
点点头,席渺目光转到狐狸身上,舔舔干涩的唇,想着总得给个交代,那狐狸却伸手一把揽过她的纤腰,烟波烁烁地望着她,嘟着粉嫩的唇,喵喵道,“亲亲表妹,此人是谁呀?”
表、表妹?席渺瞠目,暗掐他大腿,听他一声暧昧的低呼,“哎哟,表妹昨夜里还未捏够么?”
轰,脸烧红云。席渺恨不得有个地洞有钻进去。她、没脸见人了!纳兰阕,一定误会……
目光接触到那双沉若深井的眸子,心如被针刺了下,她猛然推开挂在身上的狐狸,霍然起身向纳兰阕走去,急欲撇清些什么,看到淡定如风的神情,却又一时没了底气。低下头,暗叹,任凭他处置吧。反正,在狐狸的描摹下,白的也早变黑了,百口莫辩,何况她还是哑口无言!
狐狸盯着她的背影,不满地嘟嘟唇,“亲亲表妹可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语气无限幽怨,那雾蒙蒙的眸子里却迸出一丝针似的目光,直射向纳兰阕。
纳兰阕如若未察,只冰凉的手指轻轻挑起席渺的下巴,一双深目探入她眼底,语气悠然笑道,“怎地没听水儿提过有这么个表哥?”
席渺睁眼望着他,微张着唇,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不怪罪?
那狐狸拈起一块糕点,丢进嘴里,细细嚼了,挑起媚眼,继续抹黑,“我与亲亲表妹乃青梅竹马,如此亲密关系岂可为外人道也?!”
“外人”二字还咬得特别重,生怕纳兰阕没有听见。
纳兰目光轻略,“青梅竹马,是么?”低喃着,脸上却是了然的自信,席渺脑子里混乱一团,又无法开口,只得任那狐狸越抹越黑,却见纳兰阕神色淡若秋月,深目波澜稳稳,竟窥不出喜怒。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冰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稍顿,忽而攀上她的唇,冰凉地划过,带起一丝颤栗,听得他语调淡淡,说道,“既是水儿表兄,且命人好生招待几日,我上朝去了。”说着,松开手,注视她一眼,转身翩然离去。
席渺盯着那渐行渐远的雪色,怔忪不已,一切、如秋风般凌乱……
相府书房内,静谧安然。
秋日午后的阳光,静静洒落窗沿,点缀出一片亮丽。
白衣如雪的少年伏案静书,笔触若行云流水,雪白的纸张上,字字端凝秀丽,飘逸隽永,如同执笔之人,拔世秀群。
席渺静立在侧,慢慢地研墨,目光不时定格在那冰雪雕琢的侧脸上,看那垂落的发丝,在冰雪容颜上描绘出绝丽的山水,更舔几分妩媚。心头轻轻颤栗,莫名的喜悦若雨露般,润入心田。
偶尔,窗子外传来一声娇嗲的低唤,“小兽兽……”席渺便横眉扫去,目光几乎将那棵大树洞穿,那树上妖娆的人儿,皮囊却比城墙还厚,依旧笑意勾魂。
怒视一阵,席渺的目光再次转到纳兰阕身上,暗暗叹道,美男就是美男,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那厢的狐狸不甘寂寞,又娇滴滴地开口,“表哥表妹天生一对。”席渺充耳不闻,不再理会。
却听那狐狸惊叫一声,以为出了什么事,席渺忙地扭头望去,却见他盘在树上,手里捏一个干净的大白馒头,对着她晃了晃,一双桃花眼轻眯着,缓缓扫到她胸口,漫声调笑,“小兽兽,这个、可比你那一对加起来还大许多……”
席渺愣了下,玩味着他这句话,待得悟出其中意味,顿然羞恼不已,手抓起那墨砚直接飞了出去,却砸在了大树上。
他眉眼一闪,咂嘴直叹,“可惜了一盘好墨!”举着那馒头,双目流波,盯着她,张开娇艳的唇,慢慢地咬了下去,目光还若有还无地掠过她的胸部,“嗯,真好吃!”
轰!瞬间,涨红了脸。席渺觉得一股热浪,自脚底直窜而上。一支毛笔,倏然飞出,如锐利的箭矢般,破空袭向那树上的妖娆,妖娆顿闪,瞬间没了踪影,那毛笔直没入粗大的树干。
席渺惊回眸,看见少年静立身侧,如冰碎雪的容颜,如凝了霜冷,久久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