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蔓延着令人窒息的寂静，淋漓尽致的渲染着殇逝的怆然……
我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除了双脚麻木的感官刺激，便什么知觉都没了。看着刘秀茫然落寞的眼眸，我也没有勇气说一个字，只觉得他眼里涓流出来的悲愤好像一条无情的白绫，狠狠绞紧了我的咽喉。
“小时，大哥从长安游学归来，总爱将四处躲闪的我一把揪住，然后告诫我勿要被人折杀了气势，喊着要我有远大的志气。那时，我心里虽十分敬佩大哥的英明神武，可也极为害怕他，我总以为大哥的脾气太大了点，动不动就要责骂我不知进取。后来，我渐渐明白大哥只不过是嗓门大，可心里是极爱护我们的。阿若，你说是不是这般？”
刘秀说着说着，突然颤抖着晃了晃身，嘴角死死抿起，我知他想起身靠着床侧，正想上前扶他，可他却突然扭头看向我，让我猛然间恍了神，完全无法去注意他说了什么，只觉得那道苍凉的目光让我一阵畏惧，心弦也随之绷得死死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刘秀，也一直以为那双凤眸只会露出温和的笑意，柔和的暖到每个人的心底，可现在的那双眸子，黢黑得见不到底！
“记得我从小长得慢，身寸子矮了大哥许多，大哥总忧心忡忡的敲着我的头说‘文叔，快点儿长个’，直到我们大婚那日，大哥才拍着我的肩膀说‘文叔啊，你总算是长大成人了，大哥也就放心了，看到你成家，以后去泉下见了爹娘，也就有个交代了’，可没想到，大哥竟去了……”
“刘秀……”
“阿若，大哥的死，是秀之过啊！”
刘秀说着说着，竟然哽咽起来，虽然干涩的眼角没有落下一滴泪来，可那布满血丝的深眸更让人触目惊心。我知这又是他那所剩无几的隐忍在作祟，老这么死撑着，又是何苦呢！
“你终究不该属于我，可我却非要强求，大哥本就处境危急，我却非要再添锋芒害了大哥，非但折废了大哥的好志向，更葬送了他的性命！”
“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你大哥被害的命运是种必然，谁也无法改变！”看着刘秀痛不欲生的扯出一个一个的字，我突然间想告诉他，我的出现也许强硬的改变了某个过程，可结局从未逃脱历史的掌控，不曾有分毫的改变……刘縯必死无疑！
“必然？赫赫……何为必然？难道说……连你也以为大哥就非死不可？而那些奸险小人就该好生活着？”
刘秀突然肃声质问，那种痛心疾首的撕喊让我害怕，本想解释，可转而一想，也许我的话恰巧将他的愤怒给逼了出来，不然，他就是心里痛个粉碎，也不会这么责备别人。
“大哥平素尤为疼惜你，直到见他最后一面，他还句句交代我要好好待你，若是让你受半点委屈，他便不认兄弟情义，定要为你做主的！可你……你竟然说他本就该死？你……”
“是，我是这么说了！你大哥的命，是天注定要取走的！”
“啪！”
刘秀愣神的看着我，我却看着他停在半空，狠狠甩了我一巴掌的手，耳郭火辣辣的疼，心里不免苦笑几声，原来刘秀也会动手打女人，而我非得自动送上门去扮演这个挨打的角色。
“你……住口……”
刘秀嗫嚅着，却还是愤怒的扯出了几个字，生硬的扭过头，不愿再看我，看来，我是真的戳到他的痛处了，难道刘縯一死，就成了一个死角，谁也不许提起？
“刘秀，你明明知道我没有说错，非要逼自己犯糊涂的人是你！你好好想想，这样的局势下，你大哥的死难道还有挽回的余地吗？没有，根本就没有！你以为现在会心痛会难过的人就只有你一个吗？不！外边有一群和你一样痛甚至比你更痛的人，他们都是你的好兄弟，好姐妹！可你呢，非但不能分担他们的痛苦，还要让他们痛上加痛，你这算什么本事！”
刘秀木然的掩下双眸，什么也没说，却也任何情绪都不愿再流露出来。
“你口口声声说要照顾好这里的每个人，可现在呢？你遇到挫折，便临阵退缩，完全不管他人的死活，就这么没有骨气的躲在房里，成天哭丧着脸，你才是最让大家操心的那个人！”
“是啊，秀一直都是个无用之人！”
“刘秀你……你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与其这般逃避，还不如死了算了！”我见刘秀继续沉闷着，说话没有一点力度，只慢悠悠的漂泊在空气中，就觉得胸中有团火在猛烈的灼烧，让我火气上腾，无法抑制的忿恨。
“秀既对不住所有人，亦无颜见任何人，死又何足惜？”
“你是死不足惜，可你活着还能为需要你的人做很多的事，而不是这么无谓的伤感！”
“做很多的事……该走的都走了，还有什么要做的呢？”
“刘秀，伯升大哥临走前托狱中看守给你留了话，现在看来，是没有说的必要了！”
刘秀的眼眸本没一点光彩，可一听到我的话，突然间闪了闪神，怔怔的望向我，我定了定心，鼓足了说谎的胆量，可即便全是我编扯的，我相信刘縯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伯升大哥说：‘文叔！你要为大哥报仇！今后我们刘家全靠你了！’，他这是要你完成他未完成理想，拿回本该属于你们的东西，不然，他死了也不会瞑目！”
“报仇……”
“你是刘秀，当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刘秀又沉默了下去，他眉头深锁，该是在痛苦思索吧。我相信，很快他便会下定决心。
短暂的静默后，传来一阵萧瑟的琴声，能清晰的听到琴弦拨动后，那一声声的滑音，哀怨的穿透天际，再沉沉的砸向聆听者的心谷。
可是，这琴声为何如此熟悉呢……